“所以，這個頭，你打算怎么磕？”福康安手持弓箭站在原處。

望著多吉一副要哭的樣子，福康安真是頭疼。

要不是這具身體與多吉差不多年紀，他都覺得自己在以大欺小。

只不過教育熊孩子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綽斯甲布土司面露難色，他也想勸說，但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理由。

若說欺弱吧，福康安的年紀看著還比多吉小，個子也比多吉矮半個頭，怎么都說不過去。

若說福康安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吧，這個比試規則和賭約籌碼，還是多吉自己提出來的。

“唉～”綽斯甲布也很犯難。

多吉愣在原地，實在彎不下膝蓋，在寨子里，他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哪怕做錯了事都有阿哥頂著，阿哥說勇士是不會犯錯的。

若有人說他錯了，殺了便是。

可眼前的福康安，他殺不了。

臨近午后，下了活的寨民都湊過來看熱鬧，土司也不好哄人。

大家開始竊竊私語，使得多吉更不自在。

“我……我只是，只是，今日的弓箭不順手。”多吉低著頭看向別處。

“但是你還是輸了！”福康安回道。

海蘭察在一旁看著多吉的樣子，也忍不住想勸和，被福康安一個眼色給駁回了。

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可調和是狀態，此時要么多吉下跪，要么福康安施以仁心，說句算了。

為什么要算了！

“慢著！慢著！”

突然，寨外傳來一聲呼喊，阿爾泰在師爺的攙扶下，正氣喘吁吁地走來，身后跟著一隊差役。

“小主子，奴才有話要說！”阿爾泰拍著胸口撫順氣息，“小主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福康安點了點頭，隨阿爾泰一步右側木樁下，他很好奇，阿爾泰嘴里到底能不能吐出象牙。

“總督大人，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不敢……”阿爾泰壓低嗓音，“小主子，這多吉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弟弟，就這么一個親弟弟，寶貝得很。”

“所以呢？”福康安斜眼看向阿爾泰。

“此次攻打大金川，若是沒有小金川的助力，絕不可能這么快就解決，郎卡也是因為忌憚僧格桑的勢力，所以才答應議和歸還土地的。”阿爾泰說得是事實。

阿爾泰出任四川總督，出了修路之外，他還做出了一項貢獻，就是拉攏了小金川，快速解決了大金川的問題，從而維持穩定。

“你的意思是，僧格桑會為了替他弟弟出氣，然后投靠大金川？”福康安一語道破。

阿爾泰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總督大人真是深謀遠慮啊，那您有何解決的辦法？”福康安繼續問道，他覺得阿爾泰后面還憋了個大的。

“依奴才所見，這磕頭就免了，改為作揖如何？”

“只需讓多吉對著您作揖，說一句自己輸了即可。”

“哦？總督大人在為人處事方面，還真是令福康安望塵莫及！”福康安笑著說道。

“為主子解憂，是奴才的分內之事。”阿爾泰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見福康安沒有駁回的意思，趕忙走向多吉。

“多吉啊，我家主子說了，這比試呢，你確實是輸了，只需作揖認輸即可，不必下跪磕頭。”阿爾泰語氣溫和，像一個老者在跟小輩講道理。

多吉本就性格執拗且剛烈，如今被阿爾泰一說，反而更是無地自容。

“怎么著，你是覺得給了我一個甜棗，我就得感恩戴德了？”多吉咬著牙一字一字從齒間蹦出。

“沒有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鬧得如此難看。”阿爾泰一聽，趕忙解釋道，他覺得自己的語氣已經很委婉了。

換做平時，對方早已經彎腰沖他鞠躬了，如今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阿爾泰這個是沖出來，一是為了平息矛盾，二來就是想在僧格桑那里得個面子，日后好辦事。

怎么多吉這還是就是不懂呢！

福康安站在一旁看熱鬧，阿爾泰現在里外不是人，只能把目光投助于綽斯甲布土司，隨即收到了對方的拒絕。

“行了，我也餓了，你回去吧！作揖還是下跪就不必了，反正被人戳脊梁骨的也不是我，我也不差你這一跪。”福康安拍了拍海蘭察的手臂，“都說大丈夫言而有信，看來在這里并不通用！”

“早點回去休息吧！”

福康安雙手負后直接下山，行至山腰，十名兵丁現身緊隨其后。

“就這么結束了？”海蘭察問道，雖然咄咄逼人不太好，但就這么放過那猖狂的小子，似乎不像福康安的做派。

就沖他如何對付造辦處前總管王福海，就是個報仇不隔夜的主兒。

“我這邊是結束了，估計小金川那邊還沒完。”福康安伸了個懶腰，“今天心情好，晚上吃烤串！”

“好！”兵丁們興奮地齊呼。

誰不喜歡加餐呢。

入夜，后院門口架起了一個小火堆，一群人圍著在吃烤串。

阿爾泰今日沒討好，反而落了小金川的陰陽怪氣。

剛回府就看見后院冒煙，嚇得他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得知福康安點的火堆，只能鼻子管一捏回了屋。

他提起筆又給乾隆寫了折子，寫明今日的事情，并著重篇幅地描寫自己在里頭起的調和作用。

一大早，師爺在門口被一身狼藉的多吉嚇了一跳，這還是居然連夜趕路來的府衙，在外頭一直守著。

“我要見你們的那位貴人！”一見師爺，他哭喊了起來。

“行行行，我帶你去！”

師爺領著多吉來到后院時，福康安正在打八段錦。

早起早睡多鍛煉才能強身健體，活的久才能干大事。

“體態安詳，周身放松，呼吸均勻，氣沉丹田。”

班贊在一旁說道。

就這些口令，福康安教了他一路，終于像個樣子了。

“嗯？怎么又是你，這次又要比什么？”福康安接過巾帕擦了擦臉。

”噗通！“一聲，多吉跪了下來，然后緊接著傳來額頭觸地的聲音。

師爺在一旁嚇得不輕，趕忙轉身向總督主房跑去。

這種事兒，他可沒命兜著。

突如其來的舉動，倒是給了福康安意外之喜，這小子能屈能伸，是個可造之才。

“行了，起來吧，也不怕把額頭磕破了，將來娶不著婆娘！”福康安走上前把人扶了起來。

“怎么這么快就想通了？”

福康安本以為，這家伙會被族里人指指點點，然后躲起來當縮頭烏龜，過幾日再出來表現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京城的公子哥們，慣用的手段。

“我剛一回去，走在路上被其他小孩嘲笑了。”多吉邊說邊哭，“說我不守信用，將來當不了土司。”

“知錯能改是好事，只不過背著你阿哥跑下山，真不怕回去被罰？”

此事，多吉下山的事情，僧格桑肯定不知道，他寧愿他弟弟走京中公子哥那套，也不會讓他跑來認錯。

“我只是覺得阿哥說的也不一定全對。”多吉擦著眼淚問道。

“你阿哥肯定讓你不用理會，大不了把嘲笑的人都吊起來以儆效尤，是不是？”福康安讓人給多吉拿了塊點心。

“我阿哥，我阿哥沒有這么壞！”多吉邊說邊看向鞋尖。

“都行，以后有空多下山去學堂門口聽夫子講課，你就會發現你今日做的事情，很像個男子漢！”福康安伸手摸了摸多吉的腦袋，盡管個子都沒有別人高。

看著多吉狼吞虎咽的樣子，福康安突然想起了什么。

這些都是好的開始，多吉還年輕，以后的路也很長，只要及時止損，僧格桑做的孽，影響不了他。

也許，真能在乾隆對金川下手之前，把犧牲值降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