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碼頭上，黃德源看著自己打下的江山，不由想起了初來揚州的那個午后。

那時候揚州的鹽商總商是江家，這個土生土長的世家。

而他只是江南某個碼頭的搬運工，一如想在正在搬運貨物的那些人。

他自己就是從搬運工爬到如今的鹽商巨頭，對于御下這一塊，他頗有心得。

江家總是喜歡披著善人的外衣，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那種偽善令他作嘔。

所以他就暗暗發誓，只要讓他爬上這個位置，他絕對要做到表里如一。

譬如，他把當地的三教九流和曾經猖狂的盜匪都收入囊中，兩淮鹽運，誰敢在他頭上動土，誰就得入土。

后來他發現沉江更適合處理那些不聽話的人。

看著眼下碼頭上都乖乖聽話的搬運工，他很是欣慰。

有了這么大的家業，他自然要綿延子嗣。

江家不就是這么過來的，他也要做到。

為此，他特意挑選了不少美女收入宅院，可如今那些女人的肚子不爭氣，就生了三個兒子。

黃貴，則是他最小的兒子，膽子大，最像他，也最得寵。

“老爺，老爺，少爺在酒樓闖禍了！”小廝從遠處慌張地跑來。

余管家一把把人攔下，“多大的事兒，這么慌里慌張，小心被沉江！”

家里最會闖禍的就是小少爺黃貴，他們收拾得爛攤子數不勝數，但都不是事兒。

“少爺拿了兩盒金豆子，把大街上的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官差也來了！”小廝急的快哭了。

他不是為黃貴哭，而是為自己哭。

以往，只要黃貴闖了禍，黃德源都會拿出父親的架勢來嚴懲兒子，這小廝就是黃貴被懲罰時的替身。

他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好的。

這樣的事情，先前也出過一次，只是在花樓，而不是在大街上。

余管家眉頭一皺，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揮揮手讓小廝在一旁候著，自己走到黃德源身邊小聲匯報。

“老爺，少爺在大街上玩金豆子，傷了不少人，官差來了。”事情被輕描淡寫地傳入黃德源耳朵。

黃德源眉頭一緊，上一次在花樓，為了息事寧人，他給知府送了一座郊外的宅子。

這次，京城的官兒也在，他怕是得出大血。

余管家看出了端倪，壓低聲音，“眼下鹽案在查，鹽商們為了補齊虧空也都出了不少血，不如讓那些大官也來點？”

黃德源疑惑地看向余管家，“你的意思是，把先前那些升遷的官兒也給拉進來？”

余管家點了點頭，如今所有鹽商都是重要證人，他們只招供了目前在揚州就任的官員，絲毫沒有牽扯出已經調任和歸隱的。

“這事兒江春一直壓著，他不帶頭，其余人怕是都不會答應。”黃德源為自己被江春壓著，略有不爽。

這揚州的三教九流在他黃德源手里，而往上則都是江春的勢力。

他們彼此偶有合作，但都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要捅破，怕是得交惡啊。

“你先去酒樓看看，我的兒子自然不能被抓進牢里！我去找江春想辦法。”黃德源當即決定。

把上頭的官員捅出來的事兒是兜底，眼下還沒那么嚴重。

不過可以作為讓江春出面幫他辦事兒的一個法子。

“我這就去！”

……

酒樓周圍來了一批官差，只是守在外面，為首的已經進了里頭。

酒樓里頭也頗有陣仗。

黃貴起身，正巧看見福康安往二樓走來，一手拎著糖葫蘆，身后跟著四五個護衛。

“你是何人，本少爺瞧著眼生，可是新來鹽商家的小子？”黃貴又躺回搖椅上，只是轉了個方向。

其余人仗著黃家的勢力，也不懼怕官差，圍在周圍看熱鬧。

福康安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盒子，里頭還剩了三兩顆金豆子。

“金子太軟，準頭又不行，揚州黃家到底不如江家。”

“？”這話一出，黃貴頗為不爽，當即起身去拿彈弓，“你說這金豆子太軟，還說我黃家不如江家，原來你小子是那江凌一伙的！”

提到江家，江凌正好帶了人趕過來，門口的官差一看不敢攔，把人都放了進來。

“黃貴！你小子別亂說，我江凌可不認識他！”江凌一邊爬樓梯，一邊喊道。

福康安沖著官府的班頭招招手，“我怎么可能是江家一伙的，在這揚州，不是還有官府嘛！”

班頭沒見過福康安，自然也不做理會，拿過黃貴給的銀兩，留在原地沒走。

“官府，哈哈哈哈哈！你們聽到沒，官府！”黃貴又躺回搖椅上開始瘋笑。

江凌心里打嘀咕，福康安和他哥哥在江府住了半個月，盡管他爹也沒透露兩人的身份，但都是以禮相待。

如今他哥哥天天出入巡撫衙門，卻又不參與堂審，想來就是個京官兒。

如今出面的是黃家，他福康安確實也不是江家的人，哪怕真出了事兒，與他江凌可沒關系。

他就是來看個熱鬧。

“你說的官府，可是這樣？”黃貴邊說，便讓人把另一半盒金豆子給灑在地上，“班頭，讓你那幫兄弟們都進來，我這一把金豆子撒出去，你們憑本事撿！”

班頭看著眾人，有些為難，以往都是拿了錢就走，如今這黃貴的意思，表面上是撿金豆子，實則是頂著官府的臉面在地上爬。

但他也不敢反抗，畢竟得罪了黃家，天黑都不一定能安全到家。

“黃少爺，這大街上的事兒還沒處理呢，一會兒鬧起來不好。”班頭低聲下氣地回道。

黃貴當即一鞭子甩在了班頭的臉上，“怎么著？他還真是官府的人？你們見著他就不想要金子了！”

班頭看了眼福康安，“這小子信口雌黃，哪個老爺都沒這么個兒子啊！”

“聽到沒有，連官府都不是，你小子就是個屁！還敢來沖撞老子！”說話間，黃貴就打算沖著福康安甩鞭子。

“哦，我連官府都不是啊，那就好辦了，反正我三不搭，不如今個兒跟你黃少爺賭賭手氣。”福康安抬起手，阿虎從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了一些東西。

“這是何物？”黃貴素來對新鮮的事物感興趣，然后各種手段都會收入囊中。

他本不屑與這個野小子作賭，但看著那包袱掀開，露出一把巴掌大小的東西后，頗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