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上等房，一覺醒來，早飯都已準備妥當。

福康安舀了一勺粥塞入嘴里，腦海中回響著福靈安昨夜說的話。

賬本中提到的江春，居然和乾隆還有這層關系。

能讓乾隆下江南，還下榻的地方，福康安知道的是織造府，沒想到居然還有鹽商的宅院。

“大哥，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福康安提道，反正人在外面，不問清楚，難不成回京城問嗎。

“可是昨晚的事？”福靈安放下筷子，“若是昨夜提到的，康兒心中應該已經猜到了，不必再問。”

福康安點了點頭，“海蘭察，把我剛剛清理干凈的賬本交給大哥，由大哥保管。”

想了想，又補充道，“關于賬本的事，不可泄露。”

“恩。”海蘭察將裝著賬本的木盒交給福靈安。

“大哥，這賬本，我昨晚用香料熏了一夜，想來應該不會臭到你了，只是你咳嗽還沒好，這香料熏過的，暫時先不要打開為好。”福康安提醒道，然后偷偷向海蘭察使了個眼色。

“剛剛問過船家，一會兒會在碼頭停靠，我去買些藥品備著。”海蘭察說道，然后其實望向遠處，“快到了，可還有什么要買的？”

“大哥，我想與海蘭察同去，給大哥買些潤喉的。”福康安跟著起身，滿懷期待地看向遠處。

福靈安點了點頭，“快去快回！”

到了碼頭，福康安只帶了海蘭察一人，其余五人留在船上保護福靈安。

此處距離揚州碼頭還有兩日路程，福康安突然提出要購買藥物，福靈安心里有數，但也不打算阻攔。

用過飯，他抱著盒子回了屋內。

思來想去，他還是打開了木盒，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飄了出來，盡管檀香味濃，但依然掩不住魚腥味。

福靈安打開窗戶，慢慢翻看，越看越愁。

這冊賬本似乎只包含了兩個販賣點，也只有三日的量，不單寫明了鹽引的引稅，更記錄購入鹽的斤兩與販出的有差，但銀兩的數量居然還能完全對上。

這根本不合理。

而且這上面記錄的購買鹽引的價格也遠高于官府定價的三倍，這冊賬本的數字就像隨意填寫一般，表面一看就是天方夜譚。

但福靈安聽說過兩淮鹽政的彎彎繞繞，知道這些看似不可能的數字，都可能是真的。

看了一會兒，福靈安有些頭疼，合上放入木盒中，閉目養神。

窗外，不遠處的碼頭上，福康安手里拎著糖葫蘆和糕點，正往河邊走來。

“誒？你剛剛去哪兒了？”海蘭察突然問道。

就在他們進入藥鋪后，福康安突然說肚子疼，然后在伙計的引導下前往后院如廁，這一去，居然去了半個時辰，出來后還滿頭大汗。

“如廁啊，我尋思著不會又水土不服吧。”福康安咬了一口糖葫蘆。

可得好好補補。

雖然原身過目不忘，但真正要把賬本上的背下來，確實很費精力。

而且只有一個晚上，他只能挑選著背了個大概，借尿遁的半個時辰，福康安又復盤了一下，選了鹽引的引稅和兩處販賣點的進賬著重記下。

“水土不服，不能吃這糖葫蘆吧。”海蘭察指著問道。

“確實，那都給你了！”接過海蘭察手里的藥，福康安把糖葫蘆塞了過去，“還買了桂花酥，大哥喜歡。”

望著福康安小跑往前，海蘭察只能快步跟上。

上船前，福康安突然把海蘭察攔住，“一會兒不要跟大哥提到我水土不服的事兒，免得他擔心。”

“恩。”

……

入夜后，路過下一處碼頭，又上來了幾個人。

晚飯，福康安只吃了一點，他說胸口悶，要去甲板上透透氣。

福靈安擔心夜來霧氣重，讓海蘭察拿了件衣裳去甲板上找福康安。

誰知，海蘭察一到甲板上，發現人沒了。

找了一圈，發現福康安正在船艙內，教一個小孩子做紙風車。

臨走時，小孩把幾張紙塞給福康安，說是還要幾個，讓他幫忙折一些。

這一套下來毫無破綻，誰都沒有發現，就在那一疊烏漆嘛黑的紙張中，夾著一封信件。

“福康安，你以后去哪兒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嚇死我了！”海蘭察拍了拍胸口，剛剛到甲板沒找到人，差點以為掉下河了。

“海蘭察，你不能以長輩的思維來規定一個孩子，我才十五歲，發現好玩的，自然忍不住。”福康安拍了拍海蘭察的手臂，“見諒，見諒！”

“走，去你房內折風車！”他與福靈安住一屋，這信件可不方便打開。

海蘭察嘆了口氣，對于福康安，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說他是孩子，緬甸戰場中的殺伐果斷和排兵布陣，又有幾人相信。

若說不是孩子，他又確確實實是個孩子。

算了，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剛到房間，福康安嚷著要吃桂花酥，這桂花酥都在福靈安那兒，海蘭察只能轉身去拿。

終于有了空隙，福康安拿出信件。

不得不感嘆，天地會在楊自新和曹雪芹的帶領下，連收集情報都這么迅速。

雖然為了不暴露身份，而出錢買消息，但應該不會驢他吧。

看了開頭兩列，福康安勾起嘴角。

如他所料，能讓乾隆下江南時特意下榻的宅院，必然是有功之人。

一商人，自然不是在軍功上，也不會在朝政上。

那只可能在銀錢上。

先前聽福靈安提到過，兩淮鹽政在征收稅時，這些龍頭鹽商不但自身是交稅大戶，也會幫忙收取底下人的稅，而官員只需完成自己的稅額，然后上交國庫。

這種借商人之手，行稅收之便，在哪一行都常見，不足以令天子之軀親臨。

那么推理下來只有一種可能。

這些龍頭鹽商的背后，是乾隆本人，他們是乾隆的錢袋子。

類似于乾隆下江南的開支，說是不走國庫，而走內務府。

這內務府與戶部的錢都加起來，都不夠乾隆一次揮霍，說到底還是這些錢袋子的功勞。

而能讓乾隆下榻的，必然與乾隆交好，甚至是出錢最多，也最聽話的。

福康安嘆了口氣，“有這樣的錢袋子真好啊！既然有乾隆撐腰動不了你，不如成為天地會的錢袋子來推動工業發展，想來我也不用再為會費絞盡腦汁了！”

突然，門口傳來木板吱呀聲，福康安將信件收入懷中。

“你小子！”海蘭察推開門喊道，“桂花酥都被你吃光了，居然還問我要！”

“是嗎？我忘了。”福康安起身拍了拍海蘭察的手背，“海蘭察，有沒有興趣體驗一下鹽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