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兒對這鹽引可有了解？”福靈安接過折子問道。

福康安搖了搖頭，他的初步了解，在他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不如謙虛聽取。

此時，他們已經出了紫禁城。

一路上有的是時間，權當上一堂課。

“這鹽引是官府發放給鹽商的食鹽運銷憑證，鹽商繳納引稅后可獲得鹽引，憑引至指定的鹽場拿去定量的食鹽。”福靈安收起折子，耐心解釋道。

福康安點點頭，這些都是他所知道的。

“大哥，我聽說官府抬高了引稅，而使鹽商有理由漲價，這可屬實？”福康安問道。

福靈安沒有回答，他素來嚴謹。

盡管如今的鹽政尤拔世，上奏稱歷任鹽政，均有營私侵蝕等弊，但福靈安覺得通過鹽引來牟取暴利，不過是冰山一角。

而令鹽商惡意漲價，掀起民憤，也不過是說辭。

其中原因為何，還待細查。

“康兒，凡事不可只看表面，我來給你舉個例。”福靈安提筆在紙上畫了個圈代表官府，一個方形代表鹽引，一個小人代表百姓。

“你可知，這朝中的官員，只要退隱，不管是有錢還是沒錢，都會跑去揚州。”

這個福康安聽說過，他點了點頭。

若是說有錢，蘇州其實還比不過揚州，揚州乃是兩淮鹽路的大本營，而鹽帶來的暴利，更是令揚州的鹽商富可敵國。

福康安曾聽傅恒提到過，雍正年間，有為鹽商酒后散財的故事。

說是把錢全換成了金箔，酒后爬到船上，將金箔揮灑一空。

這樣的手筆，怕是很難出現在京城或是蘇州。

而且，乾隆下江南的錢，并不出自內務府，也不出自他自己的小金庫，而是每年由兩淮的鹽商集資進獻給乾隆。

所以在揚州，大鹽商的地位是穩而不倒的。

而朝中的官員退隱后，若是有錢，就會以幕后的身份，在鹽務中投銀兩。

沒錢的，則會以在朝時，官職的余威和官場人情，在鹽商中撈一筆，再衣錦還鄉。

這些，福康安都聽曹雪芹說過。

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父親，就是兩淮鹽政。

“此次揚州事件，我們聽到的是以下往上，而皇上聽到的，則是以上往下。”福靈安小聲道。

福康安會意地點點頭。

以下往上，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往上看，出問題的不只是鹽引，可能還有鹽商自身，包括官商勾結。

而從上往下看，則看到的是官，至少從尤拔世上奏的折子中，乾隆只看到了官府發放的鹽引問題。

同樣，就像撈浮沫子。

最終的結果，也只會解決掉面上那群官員，根本解決不了百姓的問題。

這樣的情況，與蘇州如出一轍，只不過永珹之后，接手的是福隆安，所以會好很多。

只不過，現在又回到了永珹和永璇手里。

按照乾隆的尿性，怕是不久，十一阿哥永瑆也有機會卷土重來。

畢竟天子犯法，從來都不可能與庶民同罪！

若是大鹽商的行使權能被天地會拿下來，倒也不錯。

“大哥，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便宜行事，既然這么大的權力在手，不為百姓做點什么，有點可惜了！”

福靈安斜眼唬了一下福康安，他知道這小子又有主意了。

“難得你小小年紀，能心懷百姓。有什么主意，說來聽聽！”

福康安想起出發前，傅恒把盤纏交給了福靈安，僅是瞄一眼，就是厚厚的一沓。

“大哥有沒有興趣買個鹽商做做？”福康安攤開手掌，“只要錢到位。”

“你想親自負責鹽運？”福靈安沒想到扮商這套，福康安百試不厭。

先前在蘇州，就讓福靈安扮作布商，現在又想讓他扮作鹽商。

“這次不一樣，我們可能拿到鹽引，然后再轉租給鹽商，坐拿租引費即可。”福康安解釋道，“畢竟，大哥此次是為了散心和調養身子，具體的跑腿，還是我和海蘭察來。”

沒錯，海蘭察又被福康安給薅出來了。

這就是他跟乾隆請的另一道旨意，只不過是乾隆默認的。

畢竟出行的安全是需要人負責的，所以又落到了海蘭察頭上。

對于福康安的提議，福靈安有些擔憂，這揚州的鹽商不比蘇州的布商。

真正對峙起來，隨時都會動手，遇到心狠手辣的，隨時都會取人性命。

“那些鹽商，可不是好相與的。”福靈安提醒道。

“大哥，你放心，我可是去過緬甸的人，那里的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何況是這里。”福康安心里感嘆，他可還有天地會的兄弟們呢，也不是吃素的。

“提到緬甸，大哥正好有一些話要問你，先前阿瑪也曾問過我，我自然是不清楚的。”福康安抿了口水，將盒中的糕點遞給福康安。

福康安接過糕點，心想著這些人究竟好奇什么。

“我聽阿瑪說，明瑞在上奏的捷報中提到，緬甸請降了？”

“恩，請降了，我們在城外駐扎的時候，緬甸國王把請降書送出來的。”福康安把糕點往嘴里一塞，“不過被我燒了。”

福靈安低下頭笑道，“你當真和阿瑪一個脾氣，當時皇上看著捷報問阿瑪，阿瑪也說他會一把往火里丟，能滅國，何故要接受請降。”

“本來就是啊，緬甸不值得留。可是，大哥問這問題的用意應該不是這些吧？”福康安反問道。

“你就沒想制衡？”福靈安切入正題，“眼下暹羅和南掌將緬甸的土地分割，若是再壯大，又如何？”

“南掌背靠俄國，又想與我朝貿易，想來不會撕破臉，至于暹羅……”

福靈安點點頭，“暹羅又如何？”

“皇上不是派了舒赫德前往嗎？我想按照舒赫德將軍的脾氣，只要暹羅不想成為南掌的奴隸，舒赫德將軍應該也會手下留情。而且我特意提出讓暹羅國王拉瑪的兒子，待著求和書前來的。”福康安解釋道。

福靈安一臉詫異地看向福康安，他突然對早慧有了深一層理解。

福康安被盯得心里發怵，“大哥可是覺得我太狠了？”

”沒有，大哥覺得我們家福康安簡直是上天賜給富察氏的珍寶！”福靈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福康安的腦袋，“此行，大哥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