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生銹的防盜網時，陳風正盯著茶幾上的古書發呆。封皮上的《重生訣》三個字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邊緣翹起的紙頁間泛著霉斑。父親那張老照片背面有行小楷：青山觀遺址留念，字跡被水漬暈染得難以辨認。

廚房傳來高壓鍋的嘶鳴。母親把蒸好的饅頭端上桌，圍裙沾著面粉：“發什么愣？粥要涼了。“

陳風用筷子戳著咸鴨蛋，蛋黃油滲進白粥里。他瞥見母親手腕的紅繩又換了編法，五股棉線絞成麻花樣，木珠換成了青玉片。窗臺上的多肉植物無風自動，最外側那盆虹之玉的葉片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我今天晚班。“陳風咽下最后一口粥，“不用留飯了。“

母親擦桌子的手頓了頓：“少走夜路，最近治安不好。“抹布掠過全家福相框，陳風注意到父親警服上的編號突然變得模糊，像是有人用橡皮擦蹭過。

---

快遞站門口的梧桐樹上纏著警戒線。老王蹲在樹蔭底下抽煙，煙灰抖落在反光背心上：“聽說沒？昨晚西街配電箱炸了，燒了三輛快遞車。“

陳風抬頭看了看焦黑的樹皮。樹杈間卡著半截快遞單，收件人姓名被雨水泡化了，只剩地址欄的“平安里5002室“清晰可辨。他想起家里那個木箱上的錯誤門牌號，后頸莫名發涼。

倉庫里彌漫著焦糊味。站長正在清點泡水的快件，運動鞋踩在積水里咯吱響：“小陳去分揀C區，小心地滑。“

陳風戴上勞保手套，指尖觸到個硬皮筆記本。藏青色封面上印著褪色的警徽，內頁夾著張2003年的剪報：《民警陳建國追捕逃犯途中遭遇車禍》。報道配圖是翻倒在河堤的警車，擋風玻璃碎成蛛網狀。

“這誰的快遞？“陳風舉起筆記本。站長瞇眼看了看單號：“今早收的到付件，寄件人叫陳...陳什么芳？“

墨水暈開的簽名像是“陳玉芳“。陳風手一抖，筆記本掉進積水里。母親身份證上的名字就是陳玉芳，可這個包裹分明寫著寄出日期是昨天。

---

電動車駛過西街時，空氣里還飄著橡膠燒焦的味道。陳風把要送的快遞碼在車筐里，那個警用筆記本貼著大腿，隔著工裝褲傳來陣陣寒意。

金鼎大廈的玻璃幕墻晃得人睜不開眼。保安亭里沒人，閘機橫桿高高翹著。陳風抱著快遞走進電梯，不銹鋼墻面映出他發青的下眼瞼——昨晚幾乎沒合眼。

“二十七層到了。“

機械女聲帶著電流雜音。走廊盡頭的2701室門虛掩著，門縫里飄出線香味。陳風叩門的手停在半空，他聽見屋里傳來老式座鐘的報時聲，鐺——鐺——鐺，整整敲了十二下。

“放門口吧。“沙啞的男聲混著鐘聲傳來，“錢壓在花盆底下。“

陳風彎腰搬動發財樹盆栽時，瞥見門內供桌上擺著尊青銅神像。三頭六臂的造型很眼熟，和父親照片背景里殘缺的雕像如出一轍。花盆底下的紙幣摸著不對勁，翻過來才驚覺是印著天地銀行的冥幣。

電梯遲遲不上來。陳風轉身要走，安全通道里突然滾出個橡皮球。紅白相間的皮球彈跳到腳邊，表面用馬克筆畫著笑臉。他鬼使神差地撿起來，發現球體內部有東西在晃——是半片生銹的青銅戈，和他昨晚在木箱里找到的殘片完全吻合。

---

夕陽把快遞站染成橘紅色時，陳風還在擺弄那個橡皮球。老王湊過來看熱鬧，手里拎著的冰啤酒滴著水：“這不我閨女丟的玩具嗎？怎么在你這？“

“西街撿的。“陳風把球遞過去。老王臉色突然變了，啤酒罐哐當掉在地上：“不可能！苗苗三個月前就...“

倉庫卷簾門嘩啦落下，截斷了后半句話。陳風這才想起老王的女兒車禍去世的事，后脊梁竄起一股寒意。橡皮球表面的笑臉在暮色中扭曲變形，馬克筆痕跡分明是新鮮的。

站長室的日光燈管滋啦閃爍。陳風翻開警用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出警記錄。在2003年8月14日的日志里，父親用紅筆圈住某個坐標：東經116°23'，北緯39°54'——正是青山觀所在的鳳凰山。

最后一頁夾著張燒焦的證件照。年輕時的母親穿著白大褂，背后的招牌寫著“市考古研究所“。照片邊緣有行褪色批注：玉芳，別碰那個青銅匣。

窗外傳來野貓廝打聲。陳風摸出木箱里找到的青銅殘片，借著臺燈細看。銹跡斑斑的斷面突然閃過幽光，浮現出微雕般的符咒——和2701室供桌上的神像紋路一模一樣。

---

夜班公交搖晃得像艘船。陳風靠著車窗打盹，懷里的筆記本硌著胸口。朦朧間聽見報站聲：“下一站，青山觀遺址...“他猛地驚醒，發現車廂空無一人，擋風玻璃外翻滾著濃霧。

“師傅！這車不去平安里嗎？“陳風扒著駕駛座護欄問。司機戴著大檐帽，后視鏡里映不出他的臉：“最后一班車，只到終點站。“

輪胎碾過碎石路的聲響格外清晰。陳風摸出手機，屏幕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信號格全空。霧靄中漸漸顯出破敗的山門，石階上長滿青苔，“青山觀“的匾額斜掛在蛛網里。

陳風倒退著撞上投幣箱。他分明記得父親照片里的道觀香火鼎盛，而眼前分明是荒廢了數十年的模樣。駕駛座傳來金屬摩擦聲，司機緩緩轉頭，大檐帽下是橡皮球上的笑臉——用馬克筆畫的眼睛正往下淌黑水。

---

陳風尖叫著滾下床。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刺進眼睛，母親在廚房剁排骨的聲響規律如心跳。他渾身冷汗地摸向床頭柜，警用筆記本好端端擺在臺燈下，橡皮球不見了。

“做噩夢了？“母親端著姜湯進來，紅繩滑過碗沿，“趁熱喝。“

陳風盯著她領口若隱若現的青色刺青。那圖案在晨光中清晰了些，像是纏著鎖鏈的羅盤。窗臺上的虹之玉又往右挪了半寸，花盆底殘留著未干的泥印。

客廳里的木箱依舊沉默。陳風蹲下身時發現箱縫滲出幾縷紅繩，和他母親編的一模一樣。父親的老照片在茶幾玻璃板下微微發潮，警號末尾的數字變成了血紅色的“114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