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
幽藍的寒氣如同實質的潮水，從敞開的殿門內洶涌而出，瞬間裹挾了達克。
每一步踏在流動的藍水晶臺階上，都像踩在萬年不化的玄冰之上，刺骨的寒意穿透了那件羞辱性的赭石坎肩，直抵骨髓深處。
水。
至剛至強。
至陰至柔。
從使用力量的特質，也可以看出使用者的部分性格傾向。
殿內空間遠比外面看到的更為遼闊、更為……非人。
穹頂高遠得融入幽暗，無數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水晶懸浮其間，緩緩旋轉，折射著下方唯一的光源。
宮殿盡頭那座巨大的水流王座散發出的、冰冷而變幻的幽藍光輝。
空氣濃稠得如同深海，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著冰渣的摩擦感，沉重地壓迫著胸腔。
這是深海的威壓。
王座本身并非實體，而是由奔騰不息、卻又詭異地維持著形態的液態水流構成。
無數道水流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在王座周圍盤旋、升騰、墜落，發出低沉連綿的轟鳴，那是整片凈水湖脈動的回響。
高居于這王座之上的，正是水精帝·波爾梅爾。
她身披的已非初見時的輕紗，而是一襲流淌著星輝的深藍長裙，裙裾邊緣不斷崩解成細碎的水珠，又在下一秒重新凝聚，仿佛她本身就是這極寒水域的一部分。
銀白色的長發無風自動，發梢閃爍著細小的冰晶。
那張臉精致得毫無瑕疵，卻像最完美的冰雕，找不到一絲屬于生靈的溫度。
冰藍色的眼眸俯視著下方渺小的闖入者，瞳孔深處仿佛凍結著萬載冰川，只有純粹的審視與一種俯視塵埃的漠然。
“……”達克在那目光落下的瞬間，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手攥緊。
刺骨的寒冷，如同整座湖泊的意志加諸于身，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人類·達克，奉召覲見水精帝陛下。”聲音在空曠冰冷的殿堂中顯得異常單薄。
王座上的水流微微加速了盤旋，波爾梅爾終于開口。
她的聲音并非從口中發出，而是直接在達克的腦海中回蕩，清冷、空靈，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冰棱碰撞般的質感。
“達克…”這名字在她意念中流轉，帶著一絲玩味。“人造魔力晶塊的署名者之一。”
簡單來說，一人得到雞犬升天。
瑪什作為［穩定魔力晶塊］的創造者，名聲大振。
連帶著其他的署名人也被人所知。
就算都知道二作水分高……但好歹也是二作，名字寫上去了。
再怎么有水分，也比連水都沒有的人強。
無形的壓力驟然加重，達克感覺自己像是背了千斤重擔：“陛下明鑒。那并非我的創造，只是有幸參與記錄與整理。”
“記錄？整理？”意念中傳來一絲極淡的嘲弄，如同冰面下暗流的涌動。
“能理解其脈絡，將其從混亂的煉金方程中梳理成型，本身亦非庸才。”
“精靈的魔法追求純粹與永恒之美，吾并非對于煉金術一無所知……”
“力量的本質，無論以何種形態呈現，都有其價值。”
“告訴我，人類，你們是如何讓魔力晶塊穩定下來？”
問題如冰錐般刺來，刁鉆且致命。
這正是人造魔力晶塊穩定性的核心難題之一，公開的論文中只有模糊描述，真正的解決問題的是瑪什的靈光一閃。
達克心中念頭急轉——她果然是為了技術！
精靈族看似超然，實則對能動搖現有格局的力量也同樣充滿攫取的欲望。
達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沒有猶豫太久。
隱瞞或欺騙在這個時候毫無意義，只會招致毀滅……他得活下去。
達克選擇了部分坦誠，展示價值是生存的第一步。
“回稟陛下，”達克的聲音清晰起來，帶著一種技術者的專注，“關鍵在于元素相位的微調……”
他一邊說，一邊敏銳地感知著周圍。
短暫的沉默籠罩大殿，只有水流永恒的轟鳴。
波爾梅爾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那股直接施加在達克身上的恐怖壓力，卻悄然減弱了一絲。
“有趣。”最終，意念再次響起，那絲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評估獵物品相般的審視。
“你的頭腦，比你人類的身份有價值得多……精靈的魔法如浩瀚深海，蘊藏著人類難以想象的智慧與力量。”
她纖細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輕輕一點，一滴幽藍的水珠脫離水流，懸浮在達克面前。
水珠瞬間展開成一卷由純粹水流構成的、閃爍著銀色精靈文字的卷軸。
“波爾梅爾城，‘深藍回響’學院。那里收容著凈水湖最閃耀的智慧結晶，也匯聚著尋求力量與知識的追求者。”
波爾梅爾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作為‘外籍特聘研究員’，你將在‘星輝學者’蒂娜·露的指導下，學習精靈高等符文構型學。”
“你的職責，是梳理、記錄，并……嘗試尋找人類那點粗陋火花與我族深海智慧可能的交匯之處。”
“這是恩賜，亦是契約。”
簡單來說是打算把達克收編了。
什么物種歧視都是虛的。
有價值的人跑哪里都會被優待。
至于如果拒絕……還是不要拒絕比較好。
卷軸上的精靈文字如同活物般流動，其中幾個關鍵的契約符文閃爍著刺目的光：
人身自由受到嚴密監控，一切研究成果歸屬水精帝，任何未經允許的知識外泄都將引動契約反噬，靈魂凍結……
簡單來說就是綁死精靈族。
但是，那又如何呢？
達克本來對這個世界就沒什么歸屬感。
人類陣營？
無所謂的東西。
更何況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就是對蟲群不斷的進行升級。
這是對自己所有物的再創造。
而不是把知識外泄~~
契約的限制完全對他無用。
達克看著那懸浮的水之卷軸，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囚徒？
是。
工具？
也是。
但這同樣是打入精靈族核心知識圈層的絕佳跳板！
近距離接觸他們的魔法核心，了解他們的力量源泉，甚至……未來或許能找到污染那宏偉水道網絡的致命節點。
至于“星輝學者”蒂娜·露？
一個監視者罷了。
達克對自己很有信心——我才會是最強的法師。
就讓我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玩個大的！
你們。
太傲慢了。
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