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安承須菩提指引，一路向西跋涉，歷經五載寒暑。

忽見一座奇峰聳立，祥云繚繞，霞光映照，正是那萬壽仙山。

山間一座古樸道觀，匾額高懸，上書“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十個大字，筆力遒勁，隱隱透出仙家氣象。

劉世安立于五莊觀外，心中忐忑難安。

抬頭望見那“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的匾額，既喜且憂——喜的是終于尋得須菩提所指的緣法，憂的是不知鎮元大仙能否收下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暗想這或許是自己最后的機會了。

忽聞“吱呀”一聲，觀門開啟，走出兩個仙童，一個持拂塵，一個捧玉壺，正是清風、明月二位仙童。

清風打量他一眼，道：“你就是那位遠來的求道者？”

劉世安連忙拱手，恭敬答道：“正是，正是。”

明月微微一笑：“倒是個懂禮數的猴兒。隨我們來吧，師父喚你進去。”

劉世安隨清風明月步入觀內，一路講述著自己的來歷。

穿過幾重院落，不一時便來到正殿。

只見殿內寬敞明亮，正中擺著一張紫檀供桌，上面供奉著“天地”二字。

左右兩側各列蒲團，十余名道人靜坐其上，見三人進來，紛紛將目光投向門口。

高臺之上，鎮元大仙端坐其中。

他頭戴九霄冠，身著八卦仙衣，手持玉麈，周身清氣繚繞，仙風道骨，不怒自威。

劉世安不敢怠慢，當即屈身下拜，恭敬行禮。

鎮元子眉眼低垂，緩聲問道：“下拜者何人？”

劉世安恭敬答道：“小妖劉世安，乃東勝神洲花果山人士。機緣巧合之下得食靈果，遂開靈智。飄洋過海二十余載，只為尋訪仙道。今路過寶地，得見仙山，心向往之。望祖師慈悲，收弟子入門，免我再受漂泊之苦。”

鎮元子聞言，細細打量著眼前這猴妖。

只見他周身彩光盈盈，清氣環繞，顯是向善之妖。

更難得的是言談舉止甚是知禮，不由得微微頷首，捋須沉吟。

片刻后，鎮元子開口道：“你既欲拜入我門，所為何道？”

劉世安再拜：“弟子愿學長生之道，更盼能習得濟世之法。若祖師垂憐，但有所授，弟子必當盡心修習。”

鎮元子聞言輕嘆：“長生之道，談何容易？古來能跳出五行、超脫三界者，皆是與天地同壽的得道真仙，這等人物，萬中無一。”

他目光如炬，細細端詳劉世安：“觀你骨相，乃是下等根器。雖有些微道行，卻根基虛浮，氣息駁雜，想必是走了捷徑。這般資質，日后難有大成就。那長生之事，于你更是鏡花水月。”

略作停頓，鎮元子語氣稍緩：“念你不遠萬里而來，也算有些緣法。今日便傳你一道養氣之術，雖無長生，但可無病無害，你且回去好生修習罷。”

劉世安聞言，心頭一顫，卻仍恭敬叩首：“祖師明鑒。弟子自知根基淺薄，但求道之心不敢懈怠。縱是下等根器，也愿以勤補拙。”

他心里明白，若不抓住這最后的機會，自己這一生的成就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這些年來，道行確實增長了不少，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壽命沒有絲毫延長。

不僅如此，因習得那些雜七雜八的神通，氣息反倒愈發混雜。

同境界之下，施展同樣的神通，他的威力總遜人一籌。

所以，哪怕資質平庸，他也要放手一搏。

鎮元子見狀，搖頭嘆道：“癡兒，根器如同農田。上等良田，自然五谷豐登；中等田地，勤加耕作亦能有所收獲；若是貧瘠之地，縱使日夜耕耘，怕也難有收成。”

劉世安依舊不死心道：“那弟子便做那最勤的農夫！一遍耕不透就耕十遍，十遍不夠就百遍！長生本是逆天而行，若連這點毅力都沒有，還修什么道？”

此話一出，鎮元子座下弟子一陣嘩然。

清風忍不住上前一步，拂塵直指劉世安：“好個不知好歹的猢猻！師父慈悲，幾番點撥于你，你倒越發狂妄了。這般強求，莫非真要在南墻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

但鎮元子卻是，贊賞點頭：“修道之人，正該有此等心氣。當年老君化胡為佛時曾言：‘逆則成仙，順則成人’。你能悟得此理，倒也有幾分慧根。”

鎮元子沉吟良久，手中玉麈輕拂，終于開口道：“清風明月，且上前來。”

兩位童子連忙躬身聽命。

鎮元子低聲囑咐幾句，清風明月面露詫異，卻不敢多問，恭敬地退出大殿。

待二人離去，鎮元子這才看向仍跪著的劉世安：“你且先起來吧。”

劉世安這才直起身子，卻不急著站起，而是先鄭重地叩首三次，方才起身退至一旁。

約莫一刻鐘后，殿外傳來腳步聲。

清風明月各捧一物緩步而入，臉上帶著幾分困惑。

清風懷中是一截枯朽的木頭，樹皮剝落，布滿蟲蛀的孔洞；明月則抱著一截黝黑的鐵樹樁，表面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鎮元子接過二物，左手輕撫枯木，右手摩挲鐵樹，隨后大袖一揮，兩物便飄至劉世安面前，懸于半空。

“此乃雷擊枯木與精玄鐵樹。”鎮元子看向劉世安，“你若能讓鐵樹開花，朽木結果，我便破例收你為徒。”

............

后山，樹林幽深。

劉世安獨自坐在青石凳上，面前擺放著兩樣物事：一截枯朽的木樁，一株玄鐵澆鑄的樹。

山風穿過林間，掀起他額前幾根散落的紅毛。

他伸手撫上枯木樁，觸手處如焦炭般干裂，樹皮早已失去所有水分，輕輕一碰便簌簌掉落碎屑。

轉而去摸那玄鐵樹，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寒意，堅硬冰冷，沒有半分生命該有的溫度。

“這...”劉世安收回手，眉頭緊鎖。

他既不會枯木逢春之術，也不懂點化死物的法門。

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觀音菩薩的玉凈瓶，但顯然不切合實際。

劉世安靜坐半日，思緒翻涌，卻始終不得其法。

枯木無春，鐵樹難活，他又如何能逆天而行？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袋，忽而觸到一物——是猴子當年留給他的核哨。

五年多未見，倒真有些想念那潑猴了。

他嘴角微揚，將核哨抵在唇邊，輕輕一吹——

清越的哨音穿透山林，驚起幾只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