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有十個億，給奶奶十個億，給爺爺十個億，給外公十個億，給外婆十個億。然后，再給爸爸、媽媽好多好多十個億！”

“這樣——你們就都會陪在我身邊了！”

從6歲起，夏蓉就知道錢是美好的東西。

錢可以買到好多東西。

可以把她的家買回來。

要是錢也沒有辦法把家買回來，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那——這樣的世界真悲傷。

7月31日那天，周華收到了杭城科技應用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他被土木工程專業(yè)錄取了。

他覺得自己是大學生了，要出人頭地了。

家里從沒有出過大學生，他是大學生，要出人頭地了。

爸媽都很高興，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叔叔伯伯都很高興。說要回老家辦酒席，定的是8月8日辦。

這個日子吉利。

8月3日凌晨2點，奶奶打電話來，說爺爺去世了。

8月3日上午8點，周華和他爸媽就坐火車硬座，從重山往西江趕了。

爺爺?shù)纳眢w一直都不好，一個是體力活干多了，一個是舍不得不干活，病了也干活。

病了，也要去地里種西瓜。

說不清最后是累死的，還是病死的。是窮死的。

坐了27小時的火車硬座，才到西江省一個偏遠的小縣城。坐了熟人的車，回的紅橋村。

震天的哀樂。

刺鼻的香燭味。

沒刷漆的紅磚房已經很舊了，木門也是掉了漆。一進門，戴白帽的人圍在透明的冰棺前，跪了一片。

然后就是哭，許愿，再哭，再許愿。

生人向死人許愿，死人保佑生人可以在無限美好光明的人世間，飛黃騰達。

天氣很熱。

豆腐宴一天開三場。

周華是長孫，一天天的守靈，一天天的熬。一天大概睡兩個多小時吧，也不累。等疲倦把悲傷都熬沒了，就能睡著一會兒了。

人一清醒，悲傷就活了。

爺爺打小工賺錢的記賬的本子，裝滿了一塑料袋，已經很破了。他把錢存到十幾家小銀行和信用社。

存單和存折放在一個小鐵盒里，已經生銹了。

銹是紅的，和紅燭是一樣的。

大家整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去重山的站票。

27個小時的站票。

時間是2006年10月。

07年，爺爺71歲。

周華想了好久，才想到，自己那時候才上博藝中學。感覺自己比周圍同學窮，穿不起好鞋，自卑，也舍不得花錢和同學們出去玩。

他就逃學了。

爺爺來重山勸他讀書，悄悄塞給他300塊錢。

然后，他就改了，很努力的讀書，才沒被1班丟出去，扛過了末尾淘汰的期末考試。

那300塊錢，他用來買了一雙好鞋，耐克的好鞋。

火化的時候，他把錄取通知書放進去化了。

上香許愿，周華只許一個愿望。

出人頭地。

然后好帶著一家子雞犬升天。

下葬的時候，按規(guī)矩還可以許最后一個愿望。

周華把頭重重的磕在泥地上。

許下最后一個愿望。

“希望爺爺，往生極樂。”

第二天上午，周華一家買了火車站票回重山。他爸媽要回去打工。他也偷著去工地干了力工，騙說同學請他旅游。

這個同學，編的是程默。

在工地干力工，日結，一天80塊。

夏蓉去當了家教。

靠著高考成績684分，靠著折大錄取通知書，她教數(shù)學，一個小時收30塊。

一次性帶三個學生，一小時賺90塊。

她每天教3個小時，一天賺270塊。

賺到錢，就在外面吃好吃的，花三十塊左右，剩下的錢存起來。

程默沒出去賺錢。

他坐在電腦前，調試代碼。

出門買菜太麻煩，天氣熱做菜也麻煩。以后重山更熱。

要有外賣就好了……

這時候，交大那邊，校園外賣已經開始小范圍試點了。等普及到折大，他都畢業(yè)好多年了，都奔三了。

不行，太慢了。

的確，“不變子空間猜想”被自己證出來了，泛函分析的基礎被自己完善了。但是，這玩意要應用，得幾百年，幾千年以后了吧。

活到死，也看不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被應用。

活到死，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被應用到哪個方面。

世界的未來，因我而改變。

但，我更想現(xiàn)在世界被我改變。

變得更美好，更便捷。

做點立竿見影的東西出來，先做外賣。

先把產品做出來，再拉商家、用戶。說干就干。

做外賣，兩步走：先把產品核心搞出來，再快速鋪開！

盡管他是研究純理論的數(shù)學教授，但未來應用數(shù)學的高效算法，他也會。

帶本科畢業(yè)論文，學院給了他兩個指標：

帶一個學生做純理論的本科畢業(yè)論文，帶一個學生做應用方向的本科畢業(yè)論文。

做應用的話，學生就喜歡研究算法，優(yōu)化算法。

然后就是編程了。

計算機基礎知識，數(shù)學專業(yè)不怎么學。但編程課也不少。C、C++、Python、Java、SQL都學過。

開設這些專業(yè)，一方面是應用數(shù)學研究需要。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學生干不下去的時候，轉專業(yè)混口飯吃。不僅計算機的課，數(shù)學要學。

金融、統(tǒng)計的課，也開成選修課，方便轉專業(yè)的同學。

學得動數(shù)學的學生就繼續(xù)學。

學不動數(shù)學，干別的也行。

一個在數(shù)學里熬了很多年的人，如果熬不下去了，去其他專業(yè)，極其能熬。除了干不了數(shù)學，其他的都能干。

寫個代碼而已。

幾種常用的編程語言，他都較為熟練的。

商家管理，用MySQL建表。

用戶下單的話。

Java寫個簡單頁面。“模糊定位”和“距離排序”的部分，用Haversine公式的小技巧就行。

訂單分配的話。

就用Python模擬個最樸素的配送分配，用貪心算法就行。這樣狀態(tài)能機管起來，節(jié)省人力。

支付和通知，沒想到什么好辦法。

現(xiàn)在是3G時代，初期，只能靠用戶刷新網頁，和打電話聯(lián)系了。

產品框架，他已經設計好了。實現(xiàn)起來也不難，就是人力不足。

開發(fā)一個產品，一般需要一個完整的團隊。

目前，就只有程默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