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普通高等學(xué)校招生統(tǒng)一考試——成績查詢結(jié)果。”

“考生姓名：程默。”

“準(zhǔn)考證號：0965010113079。”

“考號：50090100307。”

“報考省市：重山市。”

“報考科目：理科。”

“語文：107分；數(shù)學(xué)：150分；外語149分；物理：110分；化學(xué)：97分;生物：88分。”

“總分：701分。”

701分就能排到全市第17名？

應(yīng)該是這次數(shù)學(xué)考太難，把前面的人的分?jǐn)?shù)打下來了。所以，701分就能排到全市第17名。

程默淡定地叉掉頁面。

他走出去房門，說：“查到分?jǐn)?shù)了。”

“多少？”余紅梅殷切地看過來。

程默笑著回答：“考得還不行。683分。”

肯定不能說真實成績，要說了，就難上折大了。

京大和華大的光環(huán)太大。

全國的家長都知道這兩所大學(xué)，都覺得孩子考上這兩所大學(xué)就是人中龍鳳。

善意的謊言，可以避免非必要的家庭矛盾。

他不想自找麻煩。

這時候，程默的手機又響了，來電人顯示：楊勝紅。

他站在客廳，當(dāng)著爸媽的面接通。

“怎么樣？查到成績了嗎？多少？”電話那頭的聲音迫切，又激動。

“683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傳來鼓勵的聲音。

“不錯，這個分?jǐn)?shù)可以了。京大、華大之下的學(xué)校，都能去了。哪科……你哪科考差了？”

“數(shù)學(xué)。”

程默想到對夏蓉的謊言，毫不猶豫地回答。

說謊得說圓。

他說：“這次數(shù)學(xué)出得太難。只考了135分。”

“唉……09年全國二卷的數(shù)學(xué)確實出難了，往年沒有這么難……可以啦。考得不錯。你算是正常發(fā)揮，夏蓉就……”楊勝紅說到一半，沒再說下去。

他想到夏蓉的成績，就可惜。

高三，夏蓉從來沒有考過這么低的分?jǐn)?shù)。

他本以為這一屆能出一個京大華大的。

沒想到夏蓉發(fā)揮失常了……

這次的數(shù)學(xué)，確實考得太難了。后面拉難度的題，根本不是給普通學(xué)生出的，是給競賽生做的。

連數(shù)學(xué)一向考滿分的程默，也只考了135分。

唉……

可惜了夏蓉。

楊勝紅調(diào)整好語氣，勉勵程默考得不錯。

程默和夏蓉不同。夏蓉是一時碰上這屆題了，她復(fù)讀是能提分的。再考一年，能把她的真實水平考出來。

但是程默不同。

他把所有科目都考到了極致。

除了他那爛包的語文。

楊勝紅不建議程默復(fù)讀，所以，他只和程默聊一些上大學(xué)的好處，絕口不提復(fù)讀的事。

程默和楊老師聊了一會兒。

老媽余紅梅又接過電話，熱情地感謝道：“太感謝楊老師對程默的培養(yǎng)了。他這次能考683分，這么好的成績，真的太謝謝楊老師了……”

“也是孩子自己用功。程默本身就聰明。”

……

余紅梅拿著電話，熱切地說了好一會兒感激的話。

說到楊勝紅難以招架，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客廳安靜下來。

電視機放著《漢武大帝》的片尾曲《向天再借五百年》。

余紅梅瞇起眼睛，笑得春風(fēng)得意，輕聲哼唱起鄧麗君的《甜蜜蜜》。這是她懷程默時，常唱的歌曲。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

“開在春風(fēng)里——”

她不自覺地踮起腳尖，握緊的右拳像拿著話筒一樣舉到唇邊，身體隨著甜蜜小調(diào)左右搖擺舞動。

“今天做8個菜，小小的慶祝一下。”

余紅梅不容置疑地宣布，打開冰箱，把牛肉、羊肉、兔子肉、土雞、土鴨和排骨都拿出來。

見這陣仗，程默無聲嘆息，勸到：“媽，少做點。到時候，我和爸又要吃好幾天剩菜。”

“這次就你爸吃。”余紅梅輕快地回應(yīng)，目光掃過坐在沙發(fā)上的丈夫程勇。

程勇手里夾著煙，點頭沒有說話，眉頭微皺。

前年，他升任CDB重山分行風(fēng)險評估處處長。

持有“總行A類評審官”資格，可獨立簽署百億級項目風(fēng)險意見書。

總行授予“緊急風(fēng)險叫停權(quán)”和“一票否決權(quán)”，是重大項目落地地方的“風(fēng)險守門人”。

騙子，他見多了。

謹(jǐn)慎深入骨髓。

程勇知道他這個兒子只是表面老實。

兒子也不犯大事，也就偷打游戲。

沒被他媽抓到，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過去了。

兒子剛才報出“683分”時，臉上那抹一閃而過的笑意——那不是如釋重負(fù)，也不是謙虛靦腆。

而是一種……近乎敷衍的、急于結(jié)束話題的平靜。

不正常。

程勇盯著兒子看，問：“你剛才說考了多少？”

“683。”

少年的氣定神閑，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高考成績，而是回答菜市場一斤白菜多少錢。

程勇審視了兒子幾秒。

沒看出任何心虛和羞愧。他只看到了坦然。

程勇隨即咧開嘴笑了。走過去，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滿心歡喜地說：“不錯，考得可以。”

“還好。”程默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

程勇朗聲笑了起來。

他確定兒子沒有謊報高分。

他判斷兒子這樣表現(xiàn)是因為“自信到不把高考放眼里”。

從一開始，他就排除了謊報低分的可能。虛報高分是因為虛榮。虛報低分是因為什么？

怕家里交不起學(xué)費？

留學(xué)，也供得起。

不知道為什么，程勇始終有種違和感。

也許，就是工作的時候懷疑多了。他的職業(yè)病就是疑心病。他看誰都有鬼。

吃晚飯的時候，程勇借故今天晚上高興，開了一瓶茅臺，給兒子倒?jié)M一小杯。

原本，程默是不想喝的。

他晚上還想寫論文。

但是，他爸高興，吃兩口飯就勸他喝一口，他媽也高興，也勸他喝。

不知不覺中，程默喝完了兩杯白酒，頭暈?zāi)X漲。

他爸都干下去一整瓶白的了，他總不能不喝。

程勇等兒子喝到面頰通紅，抓著他的手，笑著問道：“這次高考，考得是不錯吧？”

“對……對！”程默點著頭，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朦朧了。

“估計能上什么檔次的學(xué)校？”程勇再次問道。

程默反手扯過父親的手臂，笑呵呵地說著，好像是酒后說大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