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拿過來看，是夏蓉的QQ信息。

“你出去吃炸雞可樂的時候，能給我帶一份嗎？我好餓（表情包：大哭）。謝謝你（表情包：鮮花）。”

程默深吸一口氣，給她發消息。

“出門吃飯。”

很快，聊天框內出現她的信息：

“懶得出門。”

程默沒理她，沒再回消息。繼續完善不變子空間證明。他沒興趣配合青春期女生的矯情。

他沒空。

他要證出來了，就要證出來了。

十年了。

他就要看到頭了！

十年！

整整十年！

程默的心臟越來越熱，好像炙熱的太陽藏在少年的胸膛中。眼前的一切，現實的一切都從他眼前消失了。

時間從筆尖溜走，光陰變換，永恒出現在少年眼前。

世界運行的法則，世界體系的框架，在少年筆下一點又一點的呈現。

那是多么偉大，多么壯麗的景象啊。

人類的智慧在無法觸碰的無窮維上自由的翱翔。

下午三點，白亮的陽光切過書桌一角，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游動。

程默握筆的手驟然用力，劃下最后一筆，力透紙背。

他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口壓了十年的郁氣，一口憋了十年的志氣。

他輕輕的撫摸寫滿證明的稿紙，像在撫摸他的全世界。

一場持續十年的，好像永遠沒有盡頭的馬拉松，跑到了終點。

悲欣交集。

他仿佛回到了當年，當年選擇研究方向的午后。25歲的自己好像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說了一句話。

說了一句等了十年的話。

“我能做到，我做到了。”

窗外，樓下修家電的大爺蹬著三輪車，從樓下在吆喝著“冰箱、空調、洗衣機”，幼兒園的小朋友蹲在大樹下打彈珠。

高鐵好似血管一樣，延申，鏈接起了整個華夏大地。

人類走上了珠峰，潛入了深海，還飛上了每天可以看見十六次日出和十六次日落的太空軌道上。

人類靠著數學，看見了現實世界無比壯麗的風景。

千百年后，他的研究會被應用在哪個領域？

到時候，人類又會看到怎樣的風景?

程默望向窗外，好像，他看到了那一天，看到了有生之年看不到的有一天。

越過光陰。

少年望著天穹上金色的光痕，疲倦至極的臉上，終于緩緩地、從靈魂深處，浮現出一種絕對的平靜，深如星海。

他無聲的笑了，好久好久。

接下來，只需要把證明整理成論文投稿就好。

接下來，只需要等菲爾茲獎評審就好。

從前，程默特別渴望拿到菲爾茲獎。

他想讓世人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有多了不起，自己有多了不起。

現在，程默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眾人的鮮花和掌聲”，要的只是“做出來”而已。

如果他真的渴望“鮮花與掌聲”，就不會選純數學研究了。

程默穿著拖鞋出門，走去車站附近的“華萊士”。

路上遇見的每個人都很可愛。

程默推門走進“華萊士”。

夏蓉拿著炸雞腿，抬頭看著他。

她穿著白棉布及膝裙，白短襪，運動鞋，披著一瀑長發，看向他，好像一朵水仙花。

夏蓉偏過頭，假裝不認識程默，小口啃著香辣炸雞腿。

程默本來也沒有和她講話的打算。

他點了只香辣脆皮炸雞、香辣雞排堡、黑椒雞塊、雞米花和大杯冰鎮可樂。

華萊士很小，里面只有四張餐桌。

一張被夏蓉坐了，一張坐著膩歪的情侶，一張坐著一家人。程默等餐的過程中，四個小男孩蹦跳的進來，占了僅剩的餐桌。

只有夏蓉對面有位置。

程默坦然地坐到夏蓉對面，擺開香辣脆皮炸雞、香辣雞排堡、黑椒雞塊、雞米花和大杯冰鎮可樂。

程默安靜的吃著他的炸雞，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夏蓉的臉漸漸紅了，時不時抬頭偷看他幾眼。

次數多了，自然就猝不及防的與他對視了。

“你老是看我干嘛？”

“我太餓了，雖然懶得出門，還是出門了。”

“不用和我解釋。”

“哦。”夏蓉垂下眼簾，全然沒有平常那副眼高于頂的模樣。她好像一只安靜的流浪貓，安靜的吃東西，小心的呼吸。

她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

她盡量吃得慢一些。

因為，吃完了就要回家，她不想回家。她的家，早就不是家了。

那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

家里沒人和她說話，很安靜。媽媽回來了，家里就充滿哭聲。她不想回去。她開始想念高三了。雖然高三很累，雖然高三有很多作業，雖然她在高中也沒有朋友。

但是，在學校可以聽別人說話。

忽然，夏蓉很想有一個朋友，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即便和朋友說話很浪費時間，即便和朋友說話不賺錢。

她看著程默，笨拙的開口：“你怎么吃這么多？”

“男生都這樣。”

“你不怕長胖嗎？炸雞和可樂的熱量很高，很容易長胖。”

“偶爾吃，沒事。”

“你看《快樂大本營》嗎？我原來很喜歡看《快樂大本營》，很搞笑，看了能開心起來。可是，昨天……”

夏蓉拍了拍的額頭，揉了揉眼睛，眼眶紅了，水盈盈的杏眼落下淚來，啞聲說：“唉呀，我真倒霉，辣椒進眼睛了。”

她自嘲的笑了，淚水從指縫溢出來，小聲說著。

“我真可憐，看《快樂大本營》都不快樂了。”

夏蓉感覺炸雞也不好吃了，苦苦的。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旁邊的人紛紛看過來，好像是程默欺負了她一樣。

程默無聲嘆息。

他大概能猜到具體是什么方面的事。他安靜的坐在她旁邊，把紙巾遞過去，不問，不提，陪伴。

夏蓉把嘴里的炸雞咽下去，還有一根雞翅完好無損。

她把雞翅放到程默的餐盤里，說：“給你吃。我吃不下了。不浪費食物。”

“謝謝。”

程默坐在她對面，兩口吃完了，拿著香辣雞排堡吃起來。

夏蓉哭了好一會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白皙的臉頰哭得紅燙了，和熟西紅柿是一個顏色。

“你別多想啊，我沒什么事。我真的只是辣椒進眼睛了。”

“我沒多想。”

“那就好。辣椒進眼睛里很疼的，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