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門前有人哭喊...似是陸晏平兄妹之母！”

江天寧心臟猛地一縮。

有學(xué)子“嚯”地站起身，急忙追問：

“出什么事了？”

那學(xué)子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完整話，最后才咬著牙道：

“好像是...哭喊陸晏平...死了...在求個公道！”

“啊？！”

驚訝聲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所有人面面相覷，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前天還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沒了？

“怎么死的？”

“什么時候的事？”

“是不是弄錯了？”

一連串追問向那學(xué)子涌了過去。

沒等那學(xué)子回答，江天寧已經(jīng)大步跨過門檻，走出講堂。

到了書院門前現(xiàn)場，這里早已圍得水泄不通。

江天寧硬擠進(jìn)去。

只見人群中央，一團(tuán)素白孝衣刺得人睜不開眼。

頭發(fā)灰白的老婦人，半倚著拐杖，癱坐在青石板上。

她整張臉布滿溝壑般的褶皺，眼皮沉重地耷拉著。

空洞的雙眼盯著虛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我兒陸晏平...在書院慘死！”

“咳咳...”

老婦人每說一句話，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

“還我兒一個公道！”

因在家中徹夜痛哭的緣故，她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刮擦。

粗布孝衣沾滿泥塵，還在往下滴著臟水，也不知是從多遠(yuǎn)的地方跌跌撞撞趕來。

“我兒在書院慘死，還我兒一個公道...”

老婦人癱坐在地，不住地重復(fù)著。

江天寧看著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

四周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好可憐！”

“陸晏平到底是怎么死的？”

“平日里最熱心幫同學(xué)傳授經(jīng)驗，怎么說沒就沒了？”

有人搖頭嘆息：“為何厄運(yùn)專挑苦難人。”

幾個夫子舉著戒尺在維持秩序。

興許是看著老婦人太過可憐，不忍心驅(qū)趕，只能等院長來了再做定奪。

江天寧忽覺身子傳來推搡感。

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蔣盛身旁那位身著儒衫的護(hù)衛(wèi)，正用暗勁撥開人群，替蔣盛騰出空隙。

此時，

蔣盛臉上呈現(xiàn)著恰到好處的悲戚。

右手摩挲著腰間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更讓他奇怪的是，

江天寧總感覺蔣盛的目光，有一大半游離在自己身上。

不由得心生警惕。

就在這時，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一道同樣素白孝衣的倩影擠過縫隙，來到人群中央。

發(fā)間的木簪被勾得歪斜，露出脖頸處大片蒼白肌膚。

“陸縈雪！”

有眼尖的學(xué)生認(rèn)出來了，低呼出聲。

陸晏平的妹妹，也就是這位悲慘老婦人的女兒。

陸縈雪身形單薄得可怕，素白孝衣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倒像是披了幅白布。

她俯身想要將老婦人攙起。

可身體虛浮，腳下一軟，也跌了下去。

一跌下去，便哭個不停。

“娘！”

她伏在母親膝頭：

“回去吧！”

“我跟你說過，哥哥是在密林中獨(dú)自自學(xué)時，意外被妖物殺害。”

“不關(guān)書院的事！”

勸導(dǎo)聲中夾雜著嘶啞的哭泣，臉上也全是憔悴。

顯然這些天為兄長操持后事，又要照看憂病交加的母親，早已耗盡了她的氣力。

讓人憐惜。

“娘，你的病還沒好...免得...”

嘶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這位老婦人是趁陸縈雪不注意，偷偷跑出來的。

就想來討個公道。

可陸縈雪的這些話，老婦人無動于衷。

今天若等不到院長出面，她絕不會起身離開。

周圍學(xué)子聽到剛才陸縈雪的話，早已炸開了鍋。

“密林、妖物？”

“陸晏平竟然是被妖物殺死的？”

“書院后山的密林里，怎么會藏著這種東西？”

眾多學(xué)子騷動起來。

這些事，江天寧自然清楚。

從陸縈雪的陳述里不難判斷，莊慎應(yīng)該將死因如實(shí)相告了。

只是關(guān)于陸晏平為救治母親，不得已與妖物交易的隱情，不知是否也一并道出。

望著地上相擁的母女，他胸腔發(fā)悶，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生死之事，他終究無能為力！

“各位同窗，我倒有個大膽的推測。”

一道清亮嗓音突然刺破喧囂。

蔣盛大步踏入人群中央，瞬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猜想，陸晏平是在密林中與妖物勾結(jié)，才被妖物殺害。”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

一直癱坐在地上的老婦人，也緩緩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點(diǎn)。

她望著蔣盛的方向，嘴唇無意識地張合著。

像是在腦子里，反復(fù)咀嚼這個可怕的猜想。

同時，

江天寧注意到。

陸縈雪單薄的脊背猛地繃直，素白孝衣瞬間被攥得發(fā)皺。

但不過眨眼間，

她便松開手，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緒。

重新恢復(fù)成那副蒼白木然的模樣。

江天寧將這細(xì)微變化盡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

莊慎連陸晏平與妖物交易的隱情，也如實(shí)告訴了陸縈雪。

但江天寧心中納悶，

蔣盛的推測為何如此精準(zhǔn)？

竟然分毫不差！

帶著滿心疑惑抬眼望去，卻蔣盛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匕首，正牢牢釘在自己臉上。

嘴角仍是那抹似笑非笑，玩味的意味甚濃！

這注視，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回想從早上踏入教室起，那若有若無的視線便如影隨形，

“為何偏偏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明明是初次相見！”

瞬息間，

他腦海中如滾油般翻騰。

一個念頭突然破土而出：

“難道...他早就知曉陸晏平勾結(jié)妖物的內(nèi)情？”

“此刻故意道破，不過是想從我臉上探知虛實(shí)。”

這假設(shè)讓江天寧心頭一沉。

知曉此事的不過莊慎、兩位副院長。

知府周稷同、以及其他的澄州高官寥寥數(shù)人。

定然再無其他人。

“莫非周稷同告知了威寧伯，又輾轉(zhuǎn)傳到蔣盛耳中？”

“不對！”

剛冒頭的猜想立刻被他否定。

若蔣盛父子早知真相，必然也清楚自己親歷了密林變故，又何必在此刻刻意試探。

突然，

一個更驚悚的推斷，如閃電劈入腦海。

“蔣盛就是陸晏平勾結(jié)妖物、盜取儒圣寶典的幕后主使之一！”

他們發(fā)現(xiàn)，精心策劃的盜典計劃徹底失敗。

可執(zhí)行此事的陸晏平暴斃、豬妖失蹤。

其中的變故、經(jīng)過，他們一無所知。

莊慎與周稷同等人守口如瓶，他們根本探聽不到真相。

偏偏前日包圍密林的官兵里有內(nèi)鬼，將自己從密林中脫身，回到書院的消息傳了出去。

于是他們盯上了，唯一可能知曉內(nèi)情的自己。

此刻故意道破，是想通過試探我的表情，來判斷虛實(shí)。

而今日書院門前的混亂，恰好給了蔣盛絕佳的試探機(jī)會。

于是有了剛才的一幕。

這個假設(shè)非常大膽，讓江天寧背脊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