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宇現在更加確定楚巖是在狗急跳墻，所以他并不太擔心，

更以為三法司官員不會理他這樣的隨意攀咬，

少不了要打他幾十杖。

主審官并沒有發令責打楚巖，而是耐心道：

“楚巖，你狀告如此多人，可有何實據？”

“當然有！”

楚巖義正詞嚴：

“其一、我告神機營指揮副使，有證人畢懋康在此，大人也可以到火器局現場查看、搜尋證物。

“第二、我告神機營指揮使，是因為我意外發現了他勾結韃子、意圖謀逆的證據，才被他反咬一口。

“剛才他用作關鍵證據的信件都是偽造的，大人對比我的字跡便知。

“韃子奸細鞏睿，多次夜里出入襄陽侯府，與戚指揮使過從甚密，

“前些日子，我曾制有一副紅夷大炮的改進圖，給戚指揮使過目后遺失了，

“原本我還不覺得有什么，前日，我卻意外偷聽到，

“這圖竟然是由鞏睿盜取，送給了戚指揮使，藏在了襄陽侯府中，

“圖謀送給戎羌韃子新酋首黃臺極！

“我過后只是旁敲側擊問了幾句那鞏睿關于火炮圖樣的事，竟然遭此奇禍！

“當真是殺伐果斷！”

三法司官員相互低聲交流幾句，皺著眉頭，因為他們發現這個案子他們還真沒法輕斷了。

陛下諭旨只讓他們審楚巖的案子，

這個案子如今涉及了眾多勛貴世家，還是不是由他們審，亦或是由陛下親審，他們也沒有底。

主審官、刑部尚書徐石麟道：

“既如此，待我等上奏陛下之后再行定奪。”

賈赦幾人表情淡然，因為他們相信陛下絕不可能聽他的鬼話懲罰這么多勛貴。

戚宇卻有些不安。

他分明知道自己沒偷什么火炮圖，也沒有藏在家中，

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隱隱感到不安。

楚巖大聲道：

“三位大人，若是押還候審，我不知道在監獄中只怕難活過今夜！

“我要求今日、現在就奏報陛下！

“否則，我四告三位大人與戚宇指揮使文武勾結，意圖毀滅罪證，心懷不軌！”

這？！

三法司官員原本還想勸幾句，卻聽到楚巖竟然連他們都威脅上了。

能駁回嗎？

好像很難。

最關鍵在于，文武勾結是陛下大忌，而且他們也不知道楚巖告的戚宇等人是否真有罪。

如果他們今日駁回了楚巖的要求，就相當于給戚宇指揮使等人做了背書。

也默認了文武勾結的事。

若楚巖真死在獄中，或是查出戚宇有其他罪行，他們就要被彈劾了。

沉默許久。

主審官刑部尚書徐石麟嘆氣道：

“好，本官現在就入宮面圣，向陛下請旨?！?

聽到主審官這樣說，幾個被告的勛貴現在也緊張起來。

就算最后證明沒事，可把事情鬧到了陛下跟前，他們回去后少不了要挨一頓訓斥。

賈赦不理解：原本一面倒的順風局，怎么現在竟有點回轉的苗頭？！

父親中風在家，他還跑過來聽審、做證，就是想要看到楚巖被定罪，以瀉心頭之恨！

怎么會這樣？

……

主審官走后，京兆府的三司會審進入中場休息。

在堂上暫代主審的大理寺卿凌義渠將一眾證人打發離開，讓他們近兩日在家里等信，做好隨時再過來作證的準備。

正好也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京兆知府史可法作為地主，為前來審案、陪審、旁聽的官員安排了幾桌飯菜。

楚巖作為被告，自然不能入席。

過一會，史知府偷偷給楚巖送來了一籃飯菜，雞鴨魚肉齊全，算是很是很夠意思了。

楚巖接過籃子，道過謝，對晴雯和丫鬟圓圓這兩個丫頭道：

“走，跟我到側廳去吃飯?！?

幾個衙役想要阻攔，可看到楚巖的冰冷的目光，又想到那時楚巖對京營親兵的手段……

他們默默退開，轉過頭，只當沒看到。

側廳。

楚巖以前來拜訪史可法知府的時候來過這里，

他大大咧咧地占了一張桌子，擺好飯菜，對兩個丫頭道：

“今天沒有嚇到吧？快多吃點壓壓驚?！?

晴雯見左右無人，如同乳燕投林，撲到楚巖懷里，哭個不停。

丫鬟圓圓也是淚水漣漣，道：

“今天多虧紫鳶姐姐救了我們……”

她說了今日被抓的經過，以及紫鳶救她們的場面。

紫鳶？

錦衣衛百戶？

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四海商行東家的丫鬟么？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問道：

“她呢，現在在哪兒？”

當面問她更好，正好向她道謝。

兩個丫頭搖頭。

楚巖也不再問，提起筷子，準備吃飯。

“喲！玉鋒倒是憐香惜玉！讓我等好找！”

竟然是史可法來了，他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一抹笑意，道：

“不要吃了，跟我走罷?！?

“嗯？”

楚巖抓緊機會，又扒了兩口飯，吃了一個雞腿，這才轉頭，抹了嘴上的油，道：

“史大人，你我也是故人，既然送我飯菜，又不讓我吃，這是何意？”

就借了一個飯桌而已，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史可法正色道：

“徐部堂和天使已經到了大堂，正等你過去好宣旨呢！”

這么快？！

飯都沒吃完，徐大人就往宮里走了一趟？！

還帶回了圣旨？！

算算時間，徐大人現在應該剛到宮中才對啊。

不過天使既然來了，總不會有假吧。

……

一個時辰之后。

大明宮，小議事廳。

熙和帝身著十二章常服，在龍椅上正襟危坐，

先前坐在主位的三法司官員在他右手側站定，

其他旁聽陪審的官員在他左手側站定。

他們都是剛剛入席寒暄還沒開始吃飯的時候就被圣旨叫來，現在肚子很餓，可一個個都很嚴肅地站著，眼神中帶著敬畏和感恩。

算下來，竟然只有楚巖吃了幾口飯菜下肚。

既然已經升級為御前審案，過來旁聽案情的官員更多了，

內閣首輔孫承宗、樞密使水錕都在其中，不過他們有一個可以坐的小凳。

主審官徐石麟介紹了今日審案的案情。

內閣首輔孫承宗對楚巖還有幾分愛才之心，知道陛下也是同樣的心思，問道：

“楚巖，既然你并未見堂中作為證據的信件，如何斷定不是你的筆跡？”

這是之前案子的關鍵之處。

如果能弄清這個關鍵，就能確定如何判楚巖的罪。

神機營指揮使戚宇插話道：

“孫閣老言之有理，我遣人對比過信件與楚巖的筆跡，完全可以對上！”

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破綻！

立刻有人呈上了幾份文書，與書信的字跡特征一致，證明他所言不虛。

“我的筆跡？”

楚巖笑道：“莫非大人是指我呈送上去的公文、條陳？”

他頓了頓，道：

“我在火器局中所有的公文都是由協理官羅甸代筆，此時協理官都知道，畢懋康也可以作證?！?

“啊？！”

戚宇心中一驚。

不是說這小子文武雙全么？

怎么公文還會讓人代筆？！

這……在原來那個小破綻之上，又多了一個破綻。

不過！

他想到一個法子。

“呵呵！那協理官羅甸已死，若是在他處，你想如何說都行。”

戚宇朗聲道：

“可此處是陛下御前，豈能容你如此信口雌黃！”

“正是在御前，我才敢如此篤定！”

楚巖道：“因為陛下深知此事！”

？？？

！！！

什么？！

議事廳中的眾人心中驚駭，這楚巖竟然與陛下有秘密往來？！

戚宇心中一沉，原來的氣勢下去了大半。

靜靜地看著楚巖。

楚巖轉身朝向皇帝，行禮，奏道：

“陛下，要斷微臣筆跡之真偽很容易，

當日微臣初到京城時承上了一份戎羌韃子情報手冊，

陛下遣人一比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