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筆記之三十
- 我們
- (俄羅斯)尤金·扎米亞金
- 2282字
- 2015-03-13 10:16:11
最后一個數字
伽利略的錯誤
這樣不是更好嗎?
以下所記載的就是昨天我和I在古宅里的談話。在交談的過程中,周圍出現的各種色彩不斷干擾著我:紅的、綠的、黃銅色的、白的、橙黃的……這些雜亂的色彩讓我無法進行邏輯思考……還有那個有著翹鼻子的古代詩人,他總是笑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想一字不落地將我們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因為我覺得,這些內容會對聯合國的命運產生重大的、決定性的意義。不僅是這樣,甚至連宇宙的命運也會受到左右。此外,你們,我的那些素不相識的讀者們,沒準可以為我找到幾句開脫的話……
I-330將所有的計劃一股腦地告訴了我:“我知道,后天就是‘積分號’首次試飛的日子。到時候,我們會把它奪過來。”
“什么?后天?”
“是的。你坐下,別慌。我們一分鐘也不能浪費。昨天,安全衛士局逮捕了幾百個涉嫌分子,里面有20個魔菲。再過兩三天,他們就活不成了。”
我默不作聲。
“在試飛開始之前,他們會派去電氣師、技師、醫生和氣象學家……到12點鐘,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時間點,當午飯鈴打響之后,大家去食堂的時候,我們就偷偷留在通道里,把其他的人都鎖在食堂里——這樣‘積分號’就是我們的了……你明白嗎?我們必須要做到這一點。
“我們一旦有了‘積分號’,我們就有了武器。它能痛快地解決一切問題。至于他們的飛船……那算得了什么!它們只不過是渺小的蚊子罷了,哪兒能和蒼鷹相比呢?到時候,如果是無法避免的話,我們可以將發動機的筒口撥向地面,就靠這點就可以……”
我忍不住跳了起來。
“這太不可思議了!簡直荒唐至極!難道你不明白,現在你在搞革命嗎?”
“是的,革命!你怎么會覺得這荒唐呢?”
“因為革命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我們的,我的意思是,我的和你的,就是上次我們所做的革命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會,也不可能再有革命發生了。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她露出了一個尖刻的譏諷的吊梢眉三角形:
“親愛的,你是個數學家,哦,對。你不僅是數學家,還是個哲學家。好吧,那請你告訴我最后的數字。”
“什么?我……我不明白,什么最后的數字?”
“就是那最后的、最高的、最大的數字啊。”
“可是,I-330,這是荒唐的。數是無窮盡的,怎么可能有什么最大的數呢?”
“那么你所說的最后一次革命又是什么呢?……怎么會有最后的革命呢?革命是無窮盡、永無止境的。所謂的‘最后一次’的革命只是哄孩子的玩意罷了。無窮盡會嚇到孩子,他們因此會晚上睡不著覺的,所以,我們就編造一個謊話來騙他們……”
“看在全知全能者的分兒上,你為什么要做這些呢?我們已經擁有了幸福,做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
“好吧,就算像你所說的那樣吧。那么,以后呢?”
“多可笑啊!這簡直是孩子所問的問題啊。你跟孩子說得清清楚楚,最后,他們還會問:‘那然后呢?’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然后’。在這個世界上,隨處都均勻地分布。”
“嗬,‘隨處’‘均勻地!’這就是問題所在,這是心理上的熵。身為一名數學家,難道你不清楚嗎?生命之所以存在就因為有差異,溫度的差異,熱的差異。所以說,要是整個世界到處都分布著均勻的溫度,或者均勻的寒冷……那我們就必須改變它!讓它迸發火花,爆炸,隨之燃燒,從而推動它們發生質的變化!”
“但是,I,你得想想,我們祖先在200年大戰期間已經做過這些了……”
“噢,他們是對的,一千個對。但是,有一點他們做錯了:后來他們竟認定自己是最后一個數字,其實這樣的數字在自然中并不存在。這個錯誤就跟伽利略的錯誤一樣,他認為地球圍繞太陽轉,這是對的。但是他卻不知道,整個太陽系又圍繞著另一個中心旋轉,他不知道地球真正的軌道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圓形……”
“那你們呢?”
“我們,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知道沒有所謂的最后的數字。也許,多年以后,我們也會忘了這一點。是的,當我們老了以后,我們很可能會忘記這個。世間萬物不可避免地都會變老,這是避無可避的。正如秋天的落葉,季節到了它就會落下來,就像你們后天……不不,親愛的,我并不是說你。你和我們同在,你和我們在一起!”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此刻她就像團熾烈的熊熊燃燒的烈火,像疾速的狂風,像飛速運轉的火星。她瘋狂地擁抱著我,我熔化了……
最后,她堅定地、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的眼睛說:
“記住:12點整。”
我回答:
“好的,記住了。”
她離開了。剩下我獨自一人待著,四周的嘈雜聲震耳欲聾,各種色彩混雜著:藍色的、紅色的、綠色的、金黃色的、橙色的……
是的,12點整……突然,我感覺臉上被什么東西粘住了,怎么弄也弄不掉。接著我的腦海中浮現起了昨天早晨的情景,U沖著I喊叫的情形……怎么會想到這個?太荒唐了!
我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想趕快回家去……
我身后傳來了鳥兒清脆的啼鳴,在我眼前的是落日的余暉,我看到那個整齊的閃閃發亮的紅火的圓屋頂,還有巨大的燃燒方塊制成的房子,還有那高聳入云的電塔頂上的尖針。眼前的這一切,是這么完美無瑕,難道,我將親手破壞……難道毫無辦法了嗎?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我路過了一個禮堂(不記得它是第幾號禮堂了)。大廳里的長凳都整齊地放在了墻角,中間擺著一些大桌子,桌子上是雪白的玻璃罩布,白單子上有夕陽的余暉……這些都暗示著一個未知數——明天!那無人知曉的、可怕的明天!這是反常的:讓一個有思想、有視覺的人去面對沒有結果、一切未知的明天。哦,未知,那未知的X。這太讓人難受了,就像別人蒙住了你的眼睛,什么都是黑的,你只能憑感覺摸索,磕磕絆絆地往前走,但是你卻不知道,分界線就近在咫尺,只要再跨出一步,你就會摔成一塊爛泥……此刻,我就是這種感覺。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徹底栽下去呢?……這或者是唯一的辦法了,到時候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