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空氣在劉鵬離場后驟然凝固。熊主任的臉色由鐵青轉向沉郁，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嗒、嗒、嗒，像倒計時的秒針。

短暫的十分鐘休會，沒人離席，壓抑的沉默里醞釀著更激烈的交鋒。

時間一到，劉鵬大步流星地回到主位，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繼續！誰對黃同志提出的方案有異議？盡管提，提出來，我們才能解決問題！”

“劉廳，黃同志的想法有啟發性。”鄭處長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會議室，“但現實問題像山一樣擺著，繞不開。先說電腦。偏遠山區的學校，很多連一臺能開機的電腦都沒有，或者有，也是十年前的老古董，跑個基礎系統都卡成幻燈片，怎么運行多鄰國這種3A級別的教育游戲？這可不是城里孩子手里的高配游戲本！”

他頓了頓，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仿佛在計算龐大的缺口?！翱坎坷锝y一配發？財政壓力先不說，采購、運輸、分發、安裝、調試、后續維護……這套流程走下來，黃花菜都涼了。等電腦到了，學生畢業了都有可能。效率跟不上需求，杯水車薪?！?

“再說電力?！编嵦庨L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很多偏遠村小，電力供應極其不穩定，電壓不穩是常態，再加上我省的氣候原因，刮風下雨就停電更是家常便飯。電腦是耗電大戶，沒有穩定可靠的電力，再好的機器也是廢鐵一堆。難道讓學生們點著蠟燭，看著黑屏學英語？”

他的質疑像冰冷的石頭砸進水里，剛才被小黃點燃的些許熱度瞬間降溫。

熊主任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扯了扯，身體微微后靠，一副“看吧，我就說行不通”的姿態。

劉鵬臉色凝重，沒有打斷鄭處長，他知道這些是硬骨頭，必須啃下來。

小黃被這連珠炮似的現實問題問得有些措手不及，張了張嘴，卻沒立刻發出聲音，眉頭緊鎖著思考。

就在這時，坐在鄭處長旁邊，一個三十出頭、戴著眼鏡、氣質有些書卷氣的青年站了起來。

他是技術保障科的李工，平時負責對接高校實驗室設備維護，對硬件和基層情況都熟。

“劉廳，各位領導，鄭處提的問題非常關鍵，也是我們繞不過去的坎?！崩罟さ穆曇魩е夹g人員的沉穩，“但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們可以嘗試組合拳，多管齊下，邊做邊解決?！?

他語速不快，條理清晰：

“第一，電腦來源，不能只靠等部里統一配發新機，效率太低。我建議新機、支教兩手抓。”

“梳理全省教育系統各級單位的閑置或淘汰但尚可運行的電腦。很多學校設備更新淘汰下來的舊機，運行多鄰國的最低配置還是夠的。集中回收、統一檢修翻新、安裝必要系統和游戲客戶端。這部分機器，可以作為第一批應急設備，優先送往最急需、最偏遠、條件最差的試點學校?！?

“之后我們發起一個‘舊機新用，點亮山村’的倡議。動員我省即將畢業或設備升級的高校學生、實驗室，捐贈他們淘汰下來的個人電腦或學校機房更新換代的設備。高校學生群體對多鄰國接受度高，也更有意愿支持這種創新。由我們技術保障科負責統一接收，確?？捎眯?。這條路子，能快速、低成本地獲得一批性能尚可的機器?！?

“在招募支教大學生時，明確將自帶可運行多鄰國游戲的筆記本電腦作為一項優先條件甚至硬性要求。支教老師本身就是使用主體，他們的設備性能有保障，也省去了學校集中管理的麻煩。他們離開時，設備可以留下也可以帶走，當然一定要對支教的大學生們做出補償，但使用期間必須保障教學需求。這相當于把設備個人化，管理成本反而降低?！?

李工停頓了一下，看到劉鵬微微點頭，鄭處長雖然依舊皺著眉，但也在認真聽，他繼續道：

“第二，電力問題，這是硬骨頭，但并非無解?！?

“不是所有偏遠學校都立刻上馬。第一期試點，優先選擇那些電力條件相對較好的學校。同時，主動與當地電力部門溝通協調，看能否將試點學校納入重點保障單位名單，在搶修、供電穩定性上給予一定傾斜?！?

“多鄰國游戲公司那邊，需要請他們配合，盡快推出一個針對低配、老舊電腦優化的極簡運行模式或者離線學習包，大幅降低對硬件性能和持續聯網的依賴?！?

“游戲畫面、特效可以簡化，核心學習功能保留。這樣，對電力的要求也會相應降低?！?

李工說完，會議室里安靜了幾秒。

他的方案沒有回避問題，而是把巨大的困難拆解成一個個可執行的方案。

“聽起來很美，做起來全是坑！”

李工看向熊主任，語氣平靜但堅定：“熊主任，成本肯定有。我們得先邁出第一步，在試點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什么都不做，問題永遠在那里，孩子們也永遠沒有機會。”

鄭處長沉吟片刻，終于開口，語氣緩和了不少：“李工的思路確實能解決一部分燃眉之急。”

“不過。”他看向劉鵬，“這需要多部門聯動，尤其是電力部門，還有地方政府的配合。光靠我們教育部一家，推不動?！?

劉鵬等的就是這句話：“好！要的就是這股子解決問題的勁兒！鄭處長，你立刻牽頭，今天下午就拿出一個的實施方案！李工，你負責技術標準和對接多鄰國公司優化游戲的事，做前期調研和方案！電力協調這塊，我去找分管副部，請他出面協調國家電網和地方！小黃，你繼續深化支教大學生招募和管理方案，特別是自帶設備這塊的細則和保障！”

他目光如炬，掃視全場：“同志們！問題很多，困難很大！但是有利于偏遠山區教育的事情，我們可以特事特辦，打破常規！方法我們已經討論出了，但重要的是實踐，去實施！現在散會！各自行動！”

沒有掌聲，但會議室里凝滯的空氣仿佛被這股決絕的氣勢沖開了一道口子。

鄭處長迅速收起筆記本，臉色嚴肅但眼神專注。

李工推了推眼鏡，已經在心里盤算技術細節。

小黃則是一臉振奮，飛快地記錄著劉鵬的指示。

連熊主任，雖然依舊板著臉，但也沒再出聲反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