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邢牙已經完全確定,白秋練不僅知道厲鬼,而且比已經重啟過一起的他知道得還要多。
到了街口,白秋練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車停穩后,白秋練拉開后門坐進去,邢牙從另一側上車。
皮革座椅散發廉價香精味,司機后視鏡里只露出半張臉,下巴有顆黑痣。
“去哪?”司機問。
“東城花卉市場?!?
白秋練報出地名。
車啟動了,計價器跳動了一下,紅字是車廂里最大的光源。
邢牙盯著窗外。
萬福路的街景被迅速甩遠,擋風玻璃映出白秋練的側臉。
她看著前方,手指搭在傘骨關節處。
第三次了。
邢牙數著。
經過第三個路口時,同一家便利店招牌在右后方閃過。
“師傅,繞路了。”邢牙開口。
司機沒應聲。
后視鏡里黑痣隨著顛簸上下移動。
白秋練突然撐開傘,巨大的黑傘傘面擋住了司機的視線,把邢牙和她都擋在了傘的里面。
這時,車身猛地一晃,拐進了一條陌生窄巷。
腐臭味涌進來。
巷尾堆滿發脹的垃圾袋,密密麻麻的綠頭蒼蠅撞在車窗上。
白秋練指尖一翻,出現了一朵紅色小花。
“閉氣?!彼龑π涎勒f。
邢牙趕緊照做,下一刻,紅花被她一捏,變成一堆粉末,撒出了車窗。
路旁的垃圾堆里立刻伸出半截灰白手臂,五指張開抓向車胎。
輪胎碾過,手臂碎成幾段。
“停車!”邢牙去拽車門把手。
鎖死了。
后視鏡里,司機的下巴已經完全烏黑,嘴唇也是紫黑色的。
他慢慢轉過頭——
白秋練的傘尖刺穿椅背,精準抵住司機后頸。
傘尖沒入皮肉半寸,司機身體僵住,眼眶里沒有眼球,只有兩團蠕動的黑影。
“開門?!卑浊锞毭?。
車鎖彈開。
邢牙踹門沖出去,白秋練抽傘后撤。
車門“砰”地自動關上,油門嘶吼著撞進垃圾堆。
車廂縫隙滲出黑漿,裹住司機掙扎的軀體。
腐臭味更濃了。
白秋練抖落傘尖污血,看向四周:“步行?!?
從巷口沖出去,沿著街道跑向人行天橋。
打車是不行了,這只鬼到底是什么來頭?
怎么感覺無處不在?
邢牙甚至覺得,它要比自己之前遇到的無解厲鬼還難纏。
但眼下,也不是想那些的時候了。
跟著白秋練走上步行橋階梯,很快……兩人又遇到了詭異的事。
走到人心天橋中央時,白秋練突然停下。
邢牙順著她目光看去。
天橋的另一頭,站著個人影。
路燈把人影拉得細長,頭部位置是一團模糊的灰霧。
人影開始移動。
步伐不大,但身形靠近得極快!
白秋練一翻手,又抽出三朵經年花。
她指尖捻碎一朵,灑在身前,自己拿著一朵,又給了邢牙一朵。
人影驟然停下。
灰霧翻涌著,像被無形屏障阻隔。
但橋面開始震動了,從腳下傳至欄桿。
鐵欄桿發出高頻蜂鳴。
白秋練將自己手上的那朵花按在橋欄上。
花莖滲出汁液,像血滲進鐵里。
蜂鳴聲驟停。
“走?!彼D身往橋下跑,黑傘撐開遮住兩人頭頂。
邢牙緊跟,回頭瞥見灰霧人影正緩緩消散。
下橋階梯窄而陡。
快到地面時,邢牙腳下一滑。
他左手本能撐地。
掌心按在臺階邊緣,觸到一團濕黏冰涼的東西。
不是苔蘚。
他立刻縮手,臺階上留下半個清晰的掌印,邊緣滲出了詭異的紅色水漬。
在白秋練的帶領下,兩人繼續快步朝前趕路。
前方有個便利店,就在街角。
自動門的感應似乎失靈了。
白秋練立刻進了店里,邢牙緊跟著一起。
便利店里沒人,收銀臺電腦屏幕亮著。
“我們進來做什么?”
邢牙問。
白秋練站定腳步,回頭看向他:
“看著?!?
說完,白秋練徑直走向冷飲柜。
玻璃門蒙著水汽,她拉開柜門時,冷氣凝成白霧漫出。
水霧散開的剎那,冷飲柜玻璃映出他們身后貨架——膨化食品包裝袋的縫隙間,嵌著半張人臉。
浮腫的眼皮耷拉著,嘴角卻向上彎。
“后面!”邢牙低喝。
白秋練沒回頭。
但她黑傘的傘尖卻進準無比地插進了貨架里。
貨架上的薯片袋嘩啦啦塌落。
人臉消失了。
這也是邢牙第一次親眼看見,跟著自己的是個什么東西。
那只是一張臉,似乎沒有形體?
那是什么鬼?
還有,為什么白秋練非要往這里面走?
還打開了冰柜?
這些舉動都是有理由的嗎?
“好了,歇一歇吧?!?
白秋練說了一句話后,好整以暇地走出便利店,來到長椅上,坐下。
邢牙沒坐。
他看著白秋練,密密麻麻的疑惑涌上心頭。
她是誰?
她為什么會這么幫我?
她剛才在做什么?
最終,邢牙率先說出口的是……
“謝謝。”
白秋練無動于衷,只是用一張紙擦拭著自己黑傘的傘尖。
“那東西為什么盯上我?”他終于問出口。
白秋練依舊沒有抬頭看他,但卻開口說:“根扎得深,總要冒芽?!?
遠處高架橋車燈連成流動的光河。
什么意思?
邢牙安全不懂她的話。
這更像一句讖語。
他的視線落在白秋練擦拭黑傘的手上。
她的手指修長干凈,指骨清晰卻不嶙峋,捏著那張潔白面巾紙的動作從容得像在侍弄一片花瓣,細致地拂過銅制的傘尖,她又是誰?
似乎注意到了邢牙的目光,白秋練指尖的動作微微一頓。
傘尖在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冷硬的金屬光澤。
她抬起眼,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平靜地看向邢牙,眼底一片深潭,映不出情緒,也映不出邢牙的身影。
“【絕】與【引】,對鬼有食欲。鬼,對你有食欲?!彼囊暰€在邢牙頸項間停頓了一下,極其短暫,快得像是錯覺。
邢牙卻覺得被目光掃過的那塊皮膚,無端地泛起一陣細微的刺痛感。
“人類對鬼而言,是餓了,要吃?!?
“而你,對鬼來說,即使沒餓,也想吃?!?
“你,能明白嗎?”
白秋練靜靜地看著邢牙。
這句話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邢牙的心湖。
上一次輪回里經歷的一切在腦中轟然炸開——
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順著脊椎倏地爬升。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