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屬椅背上，指揮中心巨大的環形屏幕上，代表異常事件的猩紅光點正以恐怖的速度迅速蔓延。

像一張逐漸收緊的網，籠罩了整個時城的三維地圖。

“東區地鐵三號線，隧道內乘客目擊不明肢體接觸報告，七起！”

“西城楓林小區，十七號樓排水口出現異常器官報告！”

“北郊物流園，監控拍到倉庫地面滲出大量不明粘稠液體，伴隨……伴隨類似手指抓撓金屬的聲音！”

“南城濱河公園，晨練老人群體性恐慌，聲稱在石凳上發現新鮮血跡和人體組織殘留……”

每一個冰冷的坐標報出，都像一根針扎進林默緊繃的神經。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球干澀發燙。

這不是單一厲鬼事件，這是……爆發。

毫無征兆，多點開花，如同平靜水面下突然沸騰的惡意泉涌。

他抓起通訊器，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所有外勤組，就近原則，優先處理人員密集區域，重復，優先保障民眾疏散，封鎖現場，等待分析……”

命令下達，指揮中心更顯混亂。

巨大的壓力像無形的巨手扼住每個人的喉嚨。

林默仰起了頭，他需要喘口氣，哪怕一分鐘。

他起身走向角落的休息室，腳步有些虛浮。

推開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慘白的燈光和飲水機低沉的嗡鳴。

進了里面的洗手間，他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潑在臉上，試圖驅散一下疲憊。

水珠順著臉頰滴落。

他抬起頭，看向洗手池上方那面光潔的鏡子。

鏡子里映出他蒼白憔悴的臉，眼窩深陷，血絲密布。

還有……鏡子里他身后的景象。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

門縫下的陰影里，露出一小截東西。

灰白色的。

纖細的腳踝。

套著一只洗得發白的、邊緣磨損的灰色棉襪。

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間凍住了。

呼吸停滯。

鏡子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那只腳踝……他認得那只襪子。

林晚的襪子！

她總穿這種樸素到近乎寒酸的灰色棉襪。

他猛地轉身！

休息室的門依舊虛掩著。

門縫下的陰影里，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地板反射著頂燈的光。

幻覺？過度疲勞？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

林默死死盯著那空無一物的門縫，幾秒鐘，像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沒有，什么都沒有。

剛才那驚鴻一瞥的灰白，仿佛只是過度用眼產生的疲勞幻覺。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門縫下依舊干凈。

“操……”他低罵一聲，聲音干澀顫抖。

一定是太累了。

林晚在醫療中心，很安全。

他甩甩頭，試圖把那股冰冷的恐懼甩出去。

可能需要來杯咖啡了，林默吐出一口濁氣，拉開了門——

就在他拉開門的瞬間。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

就在休息室靠墻那張簡易折疊床的床底深處。

陰影濃得化不開。

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只腳。

同樣是灰白色的皮膚，套著另一只一模一樣的灰色棉襪。

腳踝以上的部分，隱沒在床底深沉的黑暗里，看不真切。

只有那只腳，以一種完全放松、甚至有些怪異的姿態，腳尖微微下垂，指向冰冷的地面。

林默的動作僵住了。

拉門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涼。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

不是門縫……是床底？

剛才看錯了？

他屏住呼吸，強迫自己轉動僵硬的脖子，視線死死釘在那片床底的陰影上。

灰白。襪子。腳。

清晰無比。

不是幻覺。

他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咕嚕”一聲輕響。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林默整個人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厲鬼，但他最恐懼的……是林晚會出事。

他的理智在顫抖，不可能……林晚在醫療中心！

但眼睛看到的東西冰冷地存在著，帶著死亡的氣息。

“誰？”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床底的陰影沒有任何回應。

那只腳一動不動。

林默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他不能就這么站著，必須確認！

幾乎是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發出“哐”的一聲輕響。

他顧不上這些，猛地拉開休息室的門，沖了出去。

走廊里空無一人。

指揮中心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他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息，手指顫抖著摸出手機，按下醫療中心的聯絡號碼。

“醫療中心！快！林晚！林晚在不在？”他的聲音又急又快，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

通訊器那頭傳來護士冷靜但略帶困惑的聲音：“林隊長？林晚醫生在B區3號靜養室，她剛給趙壘做完穩定治療，正在休息。需要叫她嗎？”

“確定是她？確定她在休息室？”林默追問，指甲幾乎摳進手機的外殼里。

“確定。三分鐘前我還給她送了溫水。怎么了林隊長？出什么事了嗎？需要我幫你叫林醫生嗎？”

“不……不用。”

林默像被抽干了力氣，緩緩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墻壁。

“不用打擾她……讓她休息。確認她在就好……”

他切斷通訊，手機也無力地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抬手捂住臉，冰冷的掌心貼著滾燙的額頭。

疲憊，幻覺，一定是這樣。

連續的高壓，兒哭嶺的陰影，加上對林晚能力后果的擔憂……

自己產生了投射性的恐懼。

對，一定是這樣。

他需要休息，真正的休息。

他掙扎著站起來，撿起手機。

回指揮中心？不。

眼下該布置的已經布置出去了，特管局是一個龐大的系統，不是少了誰就不行的空殼。

此時的他，需要一個更安靜、更熟悉的地方喘口氣。

回家，哪怕只是躺在床上睡個一兩小時也好。

林默腳步虛浮地走向地下車庫。

來到車前，坐進駕駛座，系上安全帶，發動引擎。

車子駛出特管局沉重的大門，匯入時城混亂的車流。

窗外的霓虹燈和喧囂的人聲撲面而來，卻無法驅散他心底那片冰冷的陰影。

那只灰白色的、穿著灰色棉襪的腳，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的心臟上。

到現在都沒有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