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的死寂被徹底撕裂。
墻壁在尖叫,地板在蠕動,粘稠的暗紅液體從天花板滴落,如同血淚。
整棟建筑在周老板被【解】字吞噬的瞬間,發出了的哀鳴。
邢牙靠著冰冷的階梯,大口喘息。
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劇痛還未平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被強行撕扯過的空洞。
陳骨幾步沖到他身邊,臉色比剛才更白,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死死盯著邢牙身后那片正在消散的、包裹過周老板的濃郁黑暗。
在那片黑暗徹底湮滅的中央,一點極其微弱、近乎虛無的暗紅色光點懸浮著。
它只有米粒大小,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陰冷與混亂氣息。
“源煞。”陳骨的聲音有些嘶啞。
他手中的因果秤瞬間浮現,暗金色的秤桿嗡嗡震顫,懸著黑色秤盤的那一端,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猛地對準了那點暗紅。
“把你的登記簿拿出來,快!”陳骨飛快地說。
邢牙沒問為什么,立刻喚出又鉆回了心臟的登記簿。
嗡——
一股無形的吸力爆發。
暗紅的光點劇烈掙扎,卻無法抗拒因果秤的牽引,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紅線,瞬間沒入那純黑的秤盤之中。
黑色秤盤猛地一沉,仿佛吞下了千鈞重物。
秤桿劇烈晃動,陳骨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才站穩,額角瞬間布滿冷汗。
但他臉上卻露出了邢牙見過他以來最真心的笑容。
只見他將秤桿一轉,黑色秤盤一端指向了邢牙的登記簿。
下一刻,那抹紅線一分為二,一半留在了因果秤上,一半最近了邢牙的書里。
“走!”他一把抓住邢牙的手臂,“正門不能走,特管局的狗鼻子靈得很!”
邢牙被他拽得一個趔趄,沒有反抗。
他最后瞥了一眼大廳,周家妻女消散的地方連灰燼都沒剩下了。
身體殘留的劇痛和登記簿帶來的冰冷抽離感,讓他對陳骨口中的“源煞”暫時失去了探究的力氣。
陳骨目標明確,拖著邢牙沖向別墅側面一扇蒙塵的窄窗。
窗外是別墅后墻與高大院墻形成的狹窄夾縫。
“翻過去!”陳骨低喝,動作利落地卸下銹死的插銷,猛地推開吱呀作響的窗戶。
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
院墻很高,頂端還嵌著尖銳的玻璃碎片。
“踩我肩!”陳骨背靠墻壁,半蹲下來,雙手交疊墊在膝蓋上,形成一個穩固的踏腳點。
他的動作干脆,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邢牙沒有猶豫。
他抬腳踩上陳骨的手掌,借力猛地向上一躥!
雙手抓住濕滑冰冷的墻頭邊緣,身體發力,險險避開那些玻璃尖刺,翻了上去。
動作還算利落。他蹲在墻頭,向下伸手。
陳骨后退幾步,一個短距離沖刺,腳在墻壁上一蹬,抓住邢牙的手腕。
邢牙發力,將他硬生生拽了上來。
兩人落在墻外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滾入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后。
遠處,別墅正門方向隱約傳來特管局人員驚疑的呼喝和儀器尖銳的報警聲。
幾道手電光柱胡亂掃射著庭院。
“嘿嘿,反應不慢。”陳骨壓低身體,在灌木叢的掩護下快速移動,聲音帶著嘲弄,“可惜,還是晚了。”
邢牙沉默地跟上。
后背已經愈合的傷口似乎在劇烈動作下又開始隱隱作痛,但更讓邢牙難受的,是一種源自靈魂的疲憊和空洞感。
登記簿在心臟處蟄伏,可疑的是,之前還像一塊冰冷的鐵。
但此刻竟暖了幾分,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體內涌動。
兩人借著夜色和地形的掩護,如同兩道融入陰影的幽靈,迅速遠離了梧桐路77號,這片被不詳籠罩過的區域。
“拜~留個地址,明天我來找你!”
陳骨打了個招呼,邢牙也沒挽留。
————
摩托車引擎低沉的咆哮打碎了萬福路的寂靜。
最終停在院門前,邢牙摘下頭盔,掛在車把上。
院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他推門進去。
談春花正拿著一個小噴壺,細心地給廊檐下那幾盆綠植澆水。
聽到動靜,她轉過身,臉上立刻浮現出溫和得體的笑容:“老板,您回來了。”
燈光落在她臉上,明媚無害。
“嗯。”邢牙應了一聲,聲音沒什么起伏。
他的目光沒有在談春花身上停留,而是極其自然地掃過院子。
左側院墻爬滿風車茉莉的陰影深處,靠近鄰居花店方向,那片濃密的藤蔓似乎比下午更厚實了一點。
右側靠近巷口的老槐樹上,似乎也多裝了一個攝像頭。
邢牙的眼睛像冰冷的探針。
特管局的,已經來了。
邢牙臉上沒有任何異樣。
“老板吃過晚飯了嗎?要不要給您下碗面?”談春花放下噴壺,跟了過來。
“不用。”邢牙頭也沒抬,“累了,直接休息,你也準備一下,休息吧。”
他上了樓,腳下沒有一絲多余的停頓或張望。
但邢牙能清晰地感覺到,藤蔓深處,槐樹枝椏的上,兩個監控探頭正盯著這間民宿。
也許還有更多在暗處?
不過,無所謂了。
回到自己房間,反鎖房門,他沒有開燈,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極細的縫隙。
視線穿過風車茉莉交錯的枝葉縫隙,精準地投向那棵老槐樹。
另一個方向,藤蔓的陰影也看了一眼。
邢牙面無表情地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他走到床邊坐下,還是沒有開燈。
黑暗包裹著他,也包裹著體內那塊名為【絕】的東西。
他攤開手,登記簿無聲浮現。
封皮漆黑,三個骨字森白。
源煞……陳骨拿走的東西,才是他來的目的?
陳骨最后分給我一半的是什么?
邢牙翻開了登記簿,但從頭到尾找了一個遍,也找不到那鉆進來的一半源煞,去了何處。
他閉上眼,仰躺在了床上。
他需要重新審視自己了……
我在,變嗎?
不管再怎么變,母親沒醒來前,我一定不會死,也一定要多掙錢,一定……
他似乎無法再繼續深入地想下去了,腦子里揣著奇怪的念頭,邢牙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