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脊的右肩火辣辣地疼,但他卻毫無表情,只是看向一邊的邢牙。
邢牙喘著粗氣,撐著膝蓋,抬頭看周脊。
“你……”周脊開口,“怎么知道是閥門?”
邢牙抹了把臉:“猜的。他掉進去時,最想干的肯定是擰開那玩意兒。”
他指了指那個銹死的輪盤。
其實,是之前從厲鬼那里涌來的記憶看到的。
可邢牙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能看到厲鬼的記憶,但周脊卻似乎看不到。
周脊沒說話。
帽檐下的視線落在邢牙臉上。
汗水、血、灰土混在一起,很狼狽。
但那雙眼睛……周脊的指尖無意識捻了捻。
一種極其微弱的熟悉感出現了,他見過這個人。
什么時候?他記不清。
這種模糊的觸碰感讓他煩躁。
邢牙。
周脊在心里默念一遍。
這個名字,應該的確和【絕間】有關。
至少和【絕】有關。
可是腦子里沒任何線索。
但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揮之不去。
算了……
周脊壓下疑慮,轉身。
靴子踩過凝固的粘液殼,發出碎裂的脆響。
邢牙跟在他后面,腳步虛浮。
廢棄工廠的鐵網外,李響的面包車還在。
李響縮在駕駛座上,看到兩人出來,尤其是周脊,嚇得差點跳起來。
但他的頭頂也干干凈凈,數字消失了。
“你成功了?!”李響聲音發顫。
“嗯?!毙涎览_車門坐進副駕,疲憊地閉上眼。
周脊沒上車,只是隔著車窗看了邢牙一眼,那點殘留的熟悉感像根細刺扎著神經。
他轉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深處。
李響把邢牙和他的摩托車一起送回了萬福路。
一路上,邢牙昏昏沉沉。
身體深處涌上來的疲憊像冰冷的潮水,浸透骨頭。他勉強走到十八號院門口。
院門開著。
談春花站在爬滿風車茉莉的院墻下,手里拿著一個小噴壺。
她看到邢牙,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像張畫上去的面具。
“老板回來了?”她聲音輕柔,目光掃過他滿身狼狽,“摔著了?要不要處理下傷口?”
邢牙沒力氣說話,只是擺擺手,拖著灌了鉛似的腿上了樓。
————
寰宇中心頂層。
合金門無聲滑開。
空氣冰冷,巨大空間被慘白的頂燈照亮。
水磨石平臺映著冷光。
商心站在落地窗前,鐵灰色西裝筆挺,俯瞰時城。
祝脈盤坐在平臺中央,閉著眼。
優雅女人坐在黑皮沙發上,指間夾著細長的銀色煙,沒點。
云眉在吧臺邊,指尖飛快轉動一個多面體魔方。
周脊走進來,右肩的傷像塊烙鐵,火辣辣地提醒他剛才的兇險。
空氣凝滯了一瞬。
“解決了?”商心沒回頭,聲音像冰。
“嗯?!敝芗棺叩狡脚_邊緣,扯下破敗的連帽衫。
右肩傷口暴露在慘白燈光下,皮肉翻卷,邊緣焦黑,深可見骨。
白血瞧了一眼,起身。
她走到周脊身邊,只是盯著看。
幾秒后,她吐出幾個字:“搞成這樣?”
周脊看著她:“【懼】變了。不是背叛,是那個閥。”
他簡單說了過程,提到邢牙。
“他叫邢牙。砸開了閥桿。”
“邢牙?”祝脈緩緩睜開眼,深不見底的瞳孔看向周脊,“誰?”
“不認識?”周脊眉頭擰緊,那股熟悉的違和感又冒出來,“我覺得……見過他?!?
空氣安靜下來。
只有云眉手中魔方轉動的細微咔嗒聲。
“老板,白血,我們這里只有你們有完整的記憶,商心的記憶殘缺,我更是完全不記得……”周脊看向他們。
“上一次,我們認識了邢牙嗎?”
他問。
“沒有?!卑籽獡u頭,隨后看了一眼祝脈,“反正我是不記得?!?
祝脈也微微搖頭:“我不記得?!?
周脊沒再說話。
他是相信兩人的話的,那那股微妙的熟悉感卻又在提醒他……邢牙他真的曾見過。
一定在哪里見過。
————
邢牙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屋里沒開燈。
窗外透進一點路燈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
他撐著床想坐起來。
一陣劇烈的眩暈猛地襲來,像有人在他后腦狠狠砸了一錘。
眼前瞬間爆開一片雪花,無數細小的黑點在視野里瘋狂亂竄。
心臟似乎驟停了剎那,窒息感涌來,他張著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咚!咚!咚!
心臟重新開始跳動,但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帶來撕裂般的痛。
冷汗瞬間浸透了衣服,冰涼地貼在背上。
他癱回床上,大口喘息,帶著尖銳的哨音。
肺葉火燒火燎,空氣似乎根本進不去。
他像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卻徒勞地喘息著。
幾分鐘,或者更久,那陣要命的窒息才稍微緩過來。
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流進眼睛里,刺得生疼。
他抬手想擦,手臂卻沉重得像灌了鉛,酸軟無力,抬到一半就軟軟地垂了下去。
不對。
這感覺不對。
不是受傷的虛弱,是……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衰敗。
像一臺用了太久,零件磨損嚴重的機器。
他艱難地側過身,摸向床頭柜。
手指顫抖著,摸索到手機,按亮屏幕。
刺眼的白光讓他瞇起眼。
凌晨三點十七分。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猛地捂住嘴,一陣干嘔。
喉頭涌上濃重的鐵銹味。
他沖到墻角的洗手盆邊,對著水池劇烈地咳嗽。
噗。
一口暗紅色的東西噴濺在水池潔白的內壁上。
粘稠,帶著細碎的泡沫。
不是鮮紅的血,是暗沉的、接近褐色的淤血。
他撐著冰冷的池壁,看著那攤刺眼的污跡,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冷。深入骨髓的冷。明明房間里并不冷。
他打著哆嗦,牙齒咯咯作響。
視線掃過水池上方模糊的鏡子。
鏡子里的人臉色灰敗,眼窩深陷,皮膚像是被抽干了水分,松垮地貼在骨頭上。
嘴唇是青紫色的。
才過去幾個小時?
我怎么了?難道又中詛咒了?
不……不太可能,應該是身體出了什么狀況……
必須去醫院。
他抓起手機,想打電話叫救護車,手指卻抖得厲害,連解鎖屏幕都按不準。
他踉蹌著走出房間,扶著墻壁,慢慢走下樓梯。
前廳沒開燈。
黑暗中,前臺的方向傳來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邢牙的動作瞬間僵住。
他扶著樓梯扶手,屏住呼吸,看向黑暗中的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