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牙悶哼一聲,踉蹌一下,后背撞在冰冷的反應釜上。
他的頭很痛,厲鬼的死前的畫面和感覺為什么直接傳遞給了我?
邢牙極其痛苦地想著。
他身上又沒有登記簿。
周脊站在原地,帽檐下的臉依舊看不清表情。
但他明顯沒事。
“確定了,”周脊開口。
他終于動了。
撲克牌抬起,指向了地上那灘開始再次緩慢翻涌的粘液中心。
“承諾和時間是引子,心理想著什么時候,一定要完成什么事情的人,就會中這個詛咒。”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粘液邊緣。
痛苦中的邢牙晃了晃頭,他也明白了。
的確……當時他想的是一定要在時城崩潰前,把母親轉移出去,自己換一份工作,換個城市生活,從此與這些再不相干。
“你。”周脊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的【懼】,是背叛。對嗎?”
粘液猛地一滯。
中心鼓起一個巨大的氣泡,破裂。
“他答應救你。”周脊的聲音毫無起伏,像在念一份冰冷的報告,“他回來了,卻沒有信守承諾,看著你死,還掐著表。”
嘩啦——
粘液劇烈翻騰!
像是下面有滾水燒開。
更多的肢體碎片翻滾上來,又迅速融化。
一股更濃烈的腐臭噴涌而出。
整個廠房的溫度驟降。
頭頂管道裂口處,粘液如瀑布般狂瀉而下!
不再是滴落,而是奔涌!
黃色的濁流帶著刺鼻的氣味,瞬間將地上那灘擴大了好幾倍!
粘液如同活物般,開始向著周脊和邢牙站立的位置蔓延!
速度不快,但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吞噬一切的惡意。
邢牙感到一股冰冷的拉力從腳踝傳來。
低頭一看,幾縷粘稠的黃色絲線,不知何時從蔓延的液面邊緣漫出,像有生命的觸須,纏上了他的鞋幫!
絲線上帶著強烈的腐蝕性,鞋面發出“滋滋”的輕響,冒出白煙!
他猛地抬腳,粘絲韌性極強,扯斷了幾根,但更多的絲線從液面射出。
周脊也動了。
他并未后退,手腕移動,那張撲克牌打著旋兒飛進了粘液中。
斜斜地插了進去。
奔涌的粘液陡然沸騰!
整個液面瘋狂地向上激蕩、噴濺!
數股粘液如同黃色的毒蛇,猛地從液面竄起,直撲周脊!
周脊身體后仰,動作輕盈迅速,險險避開。
幾滴粘液擦著他的帽檐飛過,落在后面的鐵壁上,瞬間腐蝕出幾個冒煙的小洞。
更多的粘液絲線纏向周脊的腿!
嗯?
怎么回事……
不對勁!
周脊的眼神變了。
按照白血的說法,只要認知到這只鬼的【懼】,確定了它的恨意來源,就能用【絕】收了它。
可是,為什么沒反應?
白血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抑或是有所隱瞞。
那可能性只有一個,起變故了……
這一次,這只鬼的【懼】,不一樣了。
就在周脊大腦飛速轉動之際,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是那個閥門!”邢牙一邊奮力踢開腳上的粘絲,一邊指向水泥地上那掛著工作服的,被擋起來的閥門輪盤,“他的【懼】,是那個沒被擰開的閥門!”
周脊在閃避的間隙,目光如電,掃過那個巨大銹死的閥門輪盤,掃過輪盤連接的、標著骷髏頭的劇毒儲罐。
他瞬間明白了邢牙的意思。
這只鬼的【懼】,不是同伴的背叛,甚至不是復仇,而是渴望……求生的渴望。
他到死都沒能完成那個自救的動作,擰開那個也許可以排空廢液,也可能是釋放劇毒的輪盤。
那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在廢液里浸泡著,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這個動作,才是這只厲鬼的【懼】!
粘液已經蔓延到腳下。
無數濕滑冰冷的觸須纏上腳踝,帶著強烈的腐蝕感和向下拖拽的力量。
周脊不再閃避撲來的粘液,反而迎著飛濺的濁流,猛地向前一撲!
不是撲向液面,而是撲向那個巨大的、銹死的閥門輪盤。
粘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液面沸騰,數股手臂粗的粘液柱如同巨蟒,從不同方向絞向周脊,要將他融化。
周脊撲在半空的身體詭異一扭,躲開兩道粘液柱,但第三道狠狠撞在他的右肩上。
嗤——
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
深灰的連帽衫瞬間被蝕穿,露出里面同樣被迅速腐蝕的皮膚,發出焦糊味!
周脊悶哼一聲,身體被撞得失去平衡,但他左手閃電般伸出,死死抓住了輪盤邊緣一根突出的螺栓。
他身體懸空,腳下已經全是蔓延過來的黃色粘液池。
粘液如同有感知的沼澤,伸出無數觸須抓向他的腳。
他右肩的傷口冒著白煙,血肉模糊。
劇痛讓他的臉在帽檐陰影下微微抽搐。
“開。”周脊的聲音依舊平靜,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看著我。”
他在對鬼說話。
嘩啦啦——
一大片銹塊和金屬碎屑崩飛!
閥桿劇烈震動。
但輪盤紋絲不動,銹得太死了。
粘液徹底狂暴了!
整個液面如同海嘯般向上隆起,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扭曲的黃色粘液人形!
那人形沒有五官,只有不斷流淌、融化的輪廓,散發著滔天的恨意和絕望。
它無聲地咆哮著,伸出由無數粘液觸手組成的巨爪,狠狠拍向掛在輪盤邊緣的周脊,要將他拖進粘液深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從側面猛沖過來。
邢牙。
他甩脫了腳踝的粘絲,手里抓著一根從廢棄反應釜上掰下來的、手臂長短、銹跡斑斑的沉重金屬管!
邢牙無視了拍向周脊的粘液巨爪,無視了腳下翻騰的液面,將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壓在那根銹鐵管上,狠狠掄起,像揮舞一柄重錘,用盡全力砸向周脊正在轉動的輪盤中心!
當——!!!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在狹窄的空間里炸開!
鐵銹迸射。
鐵管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脫手飛出,邢牙虎口崩裂,鮮血直流。
這一擊,他用了全力,不過,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根銹死的、連接著劇毒儲罐的粗大閥桿,在周脊的擰動和邢牙這記蠻力的重砸下,終于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咔嚓——
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拍向周脊的粘液巨爪,懸在了半空。
翻騰的液面,瞬間平息。
無聲的尖嘯,戛然而止。
那由粘液組成的、扭曲的人形,也僵住了。
它緩緩地“低頭”,空洞的“目光”投向那個松動了一絲的輪盤。
粘液的流動變得極其緩慢。
虛影抬起頭,似乎正“盯著”那個輪盤。
隨后從下身開始,化作點點微弱的、暗淡的黃色光塵,無聲地飄散在污濁的空氣里。
隨著虛影消散,地上那灘巨大的、粘稠的黃色液體,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凝固、干涸。
如同水分被瞬間抽離,留下一大片龜裂的、暗黃色的硬殼。
頭頂管道裂口的粘液瀑布也停止了流淌。
裂口邊緣只殘留著一些干涸的污漬。
天花板上空蕩蕩的,只有交錯銹蝕的管道。
那一直懸在頭頂的、冰冷刺骨的壓迫感,消失了。
兩人的頭頂上方,那串暗紅色的倒計時數字——
消失了。
干干凈凈。
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