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水的水壺發出了一聲尖銳的聲響,張小滿猛地從周瑾的回憶里回過神來。
三個人的目光不禁都落在了那個水壺上。
半晌,霍觀音開了口:“這種現象出現了多久了?”
“從我搬進來就這樣,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從來不相信這個世上有鬼的你知道嗎?但是現在,我不得不信了。”周瑾起身,拿過水壺給她們倒水,“我也是迫于無奈,這種事情,沒有警察信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張小滿看著她一臉驚恐地盯著手里的茶壺,隨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知道是誰,在茶壺里放了茶葉,此刻倒出來的水,都是茶水。
霍觀音淡定的將杯子拿起來,聞了下:“你喝茶嗎?”
周瑾搖搖頭:“不喝,我喝咖啡。”
“大紅袍,味道不錯。”她喝了一口,“那這茶,是哪來的?”
因為霍觀音這一個問題,張小滿和周瑾兩個人滿屋子找茶。
翻箱倒柜,沙發墊,小隔層一個都沒放過,最終在一個廚房不起眼小角落里,翻到了一個小小的隔層,應該是裝修的時候沒裝好,露了一塊,留出了一小塊空隙。
那里面裝了一個鐵盒子。
張小滿把它拿了出來,然后一抬頭,就看到周瑾身后,廚房門口,站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張小滿拿著那個鐵盒子,看著她,輕輕地問:“這個盒子,是您的?”
周瑾趕緊回頭,身后卻什么也沒有,她退到張小滿身后,四處看了看:“你在跟誰說話。”
老奶奶指了指那個鐵盒子。
張小滿授意打開,發現里面有好幾包小包裝的大紅袍,還有幾十封信,再往下是一些用手帕包得嚴嚴實實的金鐲子和耳環。
里面還有一張照片,四個人,夫妻倆,還有一兒一女。
張淑萍老伴去世那年,兒子有出息地被保送留學,省了一大筆費用。女兒早早地嫁去了安徽,這些年手里一有閑錢就會給她,她舍不得花,都攢了下來,準備兒子假婚的時候把這房子給他做婚房,自己出去粗個房子住著就算了。
她跟老伴省吃儉用這么些年,沒能給孩子留下什么,除了這個房子。
兒子出國讀書后很有出息,因為張淑萍不會手機,兒子就往家里寫信,一個月一封,她都攢著,有時間就拿出來看,翻來覆去地看,看著看著都能看笑了。
雖然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但是每次想到兒子有出息,女兒嫁得好,她又很開心,總覺得自己還能活個長命百歲,見到孫子或者外孫。
可惜,到底是天不遂人意。
那天她接到兒子的電話,說準備今天坐飛機回國,她開心極了,說著說著就忽然胸口痛極了,一口氣怎么也喘不上來,耳邊是兒子焦急的呼喊聲,可是她跟沒來不及回他,就一下子過去了。
等她再醒來,這間房子,就變了個樣子。
房子里住進來個姑娘,先是興致勃勃顧不上她的阻攔就把她的家給換了個裝修,然后每日急匆匆地就去工作,早飯也來不及吃,衣服也不洗,人倒是好看,就是生活習慣不好。
自己也曾試著跟她溝通,可這姑娘就跟看不見她一樣。沒辦法,張淑萍只能自己來做,打掃衛生,洗衣服,疊衣服,想幫她做個早放,可惜不會用烤面包機,一下子就給弄壞了,為此她還很內疚。
但姑娘似乎嚇得不輕,整天神經兮兮的,張淑萍實在不理解。
直到一天夜里,她聽到了她兒子的聲音。
他兒子敲著門,叫媽。
張淑萍激動萬分,想要去開門,可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那扇門,兒子就在門外,新搬來的姑娘捂著耳朵在地上尖叫,房間里的燈閃的瘆人。
張淑萍一下子想了起來,為什么她打不開這扇門,因為她已經死了。
“我沒想傷害你,我只是,不知道,一直在這里等我兒子。”
張小滿傳了這句話給周瑾,周瑾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們:“這,好吧,我能理解,可是為什么她兒子在外面敲門,我看不到呢?這又怎么解釋?”
霍觀音低頭擺弄著手機:“半個月前,一架從美國飛往上海的飛機失事,死者名單里有她的兒子。”
張小滿大驚:“所以那天,她和她的兒子都……”
周瑾捂住了嘴。
“張淑萍出不去,是因為死前的執念,她要在這里等她的兒子。她兒子進不來,是因為他死前一直記掛著要回家找他的母親,可惜,如果死前的執念只是回家找母親,那么如果沒有人給他開門,他一輩子都進不來。”
霍觀音說著,看向了門外,“那一扇門,隔絕了他們母子之間的聯系,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找一個人,代替這位母親,把門打開。”
她的目光最后落回到了周瑾身上:“你是房主,這件事只有你能做。”
當天夜里,敲門聲再次響起之時,周瑾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了。
門外站了一個青年人,一身運動服,還背著個大書包,眼鏡已經爬滿了裂痕,一張臉上,一半滿是鮮血,而另一半早已支離破碎,不知所蹤。
周瑾什么也沒看到,即便那個男人幾乎臉貼著臉站在她面前。
張小滿走過去把她拉了到身后,看向對面的鬼。
出乎意料,那個青年很溫柔地開了口:“抱歉,打擾到您了,我來找我母親,我母親她……”
“小宇。”
張淑萍忽然出現在了門口,母子相見的場景,一時讓張小滿忍不住熱淚盈眶。
霍觀音看到她的眼淚,似乎有些不解,但還是說到:“聯系一下張淑萍的女兒,把遺物給她就好了,再讓她祭拜一下這兩位,我們的任務就結束了。”
“好。”
周瑾不明所以地說:“這樣就好了?發生了什么?他們相認了嗎?”
“嗯。”張小滿點點頭,看了一眼微笑著消失的張淑萍母子,隨后道:“奶奶讓我告訴你一聲,早上記得吃飯,那天她是想幫你做一份你常吃的烤面包,但她不會用面包機,她很抱歉。”
周瑾愣了半晌,然后抬手擦了下眼睛:“你別這么說,我想我媽了。”
張小滿伸手拍了拍她:“有時間多回家看看吧,不然肯定會像他們一樣,追悔莫及。”
離開周瑾家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了,雖然周瑾一再挽留,但是霍觀音執意要走,張小滿只好叫了一輛專車。
上了車以后,霍觀音便開始閉目養神,張小滿拿著張淑萍的遺物,輕輕地在手里摩擦著。
忽然,一股奇怪的困意撲面而來,張小滿的頭狠狠地垂了兩下。
臨閉眼前,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車窗前一閃而過,看上去是個女人,但是,女人怎么會在車前面,這里是高速啊!
她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坐直了一些。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個讓她終身難忘的景象。
眼前的高速公路忽然染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大橋下的黃浦江江水變成閃爍著熒光的綠色,大橋兩邊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鋪成馬路的竟然是數不清的骷髏頭和血肉!
無數的鬼魂走在這條路上,被骷髏之間冒出的烈火灼燒著,發出刺耳的尖叫和哀嚎,它們接踵摩肩地前行著,有數萬之多。
張小滿渾身發抖,直到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霍觀音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輕聲道:“別出聲,我們碰上惡鬼游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