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張玄背上的蘇挽晴輕得像片羽毛。少女心口的銀簪已融化大半，涅槃蠱的金線在她皮膚下游走，如同冰層下掙扎的游魚。他們沿著干涸的河床疾行，身后十里處，禁軍的鷹隼正在云層間盤旋。

“往左...“蘇挽晴的指尖劃過張玄頸側，在他鎖骨處凝出一朵冰蓮印記。這是棲霞山莊的引路術，花瓣所指正是三百里外的迷霧嶺。張玄突然想起地宮壁畫上的標注——那里本該是天機閣培育藥人的禁地。

子夜時分，他們在亂葬崗遇襲。

最先撲來的是腐尸，卻不是尋常走尸。這些尸體關節處嵌著青銅機括，天靈蓋上插著刻滿符文的鐵釘。張玄揮劍斬斷一具腐尸的臂膀時，斷裂處噴出的竟是墨綠色毒霧。

“是偃甲尸！閉氣！“蘇挽晴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抹在龍淵劍上。劍身血紋遇血即燃，幽藍火焰中傳來凄厲慘叫。張玄這才看清，每具尸體背后都連著近乎透明的銀絲，夜色中如蛛網鋪展至百丈外的古槐樹頂。

樹冠里傳來鐵器摩擦的冷笑：“不愧是閣主血脈，倒是省了老夫驗血的功夫。“白發老者手持陰陽羅盤踏空而來，左眼嵌著水晶鏡片，鏡中竟有七顆星辰流轉。張玄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太虛引氣訣》里記載的“璇璣目“！

老者袖中飛出九枚銅錢，落地成陣。張玄懷中玉佩突然發燙，陣中浮現的星圖竟與師父臨終前畫的別無二致。

“天權長老？“蘇挽晴突然掙扎起身，“您不是十五年前就...“

“死在煉藥房了？“老者扯開衣襟，心口處碗大的傷疤泛著磷光，“多虧你父親把我做成藥人，才能等到少主歸來。“他枯槁的手指突然插入自己咽喉，扯出條沾血的青銅鑰匙，“老閣主在《玄天策》里留了東西給你。“

鑰匙插入龍淵劍柄的瞬間，劍格彈出暗匣。泛黃的絲帛上，熟悉的字跡讓張玄渾身劇震——這分明是師父的筆跡！

“太虛引氣訣本是《玄天策》總綱?！疤鞕嚅L老的水晶目爆出精光，“當年閣主將秘典一分為三，功法篇交予玄機子，機關篇藏于寒山地宮，最后的蠱毒篇...“他忽然暴起，枯手抓向蘇挽晴天靈蓋，“就在這丫頭體內！“

龍淵劍比念頭更快。

當劍鋒穿透老者胸膛時，張玄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躲閃。天權長老笑著捏碎水晶目，星輝籠罩三人：“少主請看，這就是江湖。“

碎片中的畫面令張玄如墜冰窟：二十年前的棲霞山莊，南宮煌正將襁褓中的女嬰交給黑衣人，嬰兒后頸的金蓮紋與蘇挽晴的一模一樣；五年前的七星坊，師父玄機子跪在御書房呈上《太虛引氣訣》；三日前皇城觀星臺，欽天監正將寫著張玄生辰的玉牒投入丹爐...

“快走！“天權長老突然將鑰匙按進自己心口，血肉之軀轟然炸開。毒霧彌漫中，張玄瞥見老者脊骨上刻滿小字——那是《玄天策》殘篇的方位圖！

蘇挽晴在此時蘇醒。她腕間銀鐲碎裂，露出內側刻著的生辰八字。張玄只看一眼便渾身發冷：那日期正是師父撿到他的那天！

“原來我們...“

“都是棋子?！疤K挽晴咳出金線纏繞的血塊，“從二十年前就被安排好的棋子?！八堕_衣領，金蓮紋下緩緩浮現龍淵劍的圖騰，“現在該讓執棋人付出代價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找到了殘碑下的密室。當龍淵劍插入碑上劍痕時，張玄終于明白何為《玄天策》——根本不是武學秘典，而是山河龍脈圖！圖中標注的九處星位，赫然對應著王朝的護國大陣陣眼。

密室內，三具青銅棺呈三才陣排列。中間那具棺蓋上放著半卷《玄天策》，右側棺中躺著與蘇挽晴容貌相似的女子，左側...竟是空棺！

“此棺為你而留?！疤K挽晴撫摸著棺內銘文，“天機閣歷代閣主都要在弱冠之年沉睡三載，與龍脈共鳴?！八蝗晦D身扣住張玄手腕，“但如今最要緊的，是解決你體內沸騰的麒麟血?！?

張玄這才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自南宮煌一戰后，他傷口滲出的血珠開始懸空流轉，此刻在密室龍氣牽引下，竟在身后凝成血色麒麟虛影！

“當年閣主將麒麟蠱封入你丹田，如今它嗅到龍脈之氣，要破體而出了。“蘇挽晴突然解開發帶，青絲垂落時，后頸金蓮紋寸寸碎裂，“唯有棲霞圣女的涅槃血能安撫神蠱，但...“

她沒說完后半句。因為張玄的唇已經堵住了那些赴死的訣別。龍淵劍感應到主人心意，劍鳴聲中，三具青銅棺同時開啟。當第一縷晨曦穿透石縫時，密室內《玄天策》無風自動，空白處漸漸浮現出血色輿圖——那才是真正的弒龍之術！

百里外，欽天監的渾天儀突然炸裂。監正瘋癲大笑：“麒麟現世，真龍將隕！好個張天樞，竟把弒君劍藏在血脈之中！“

而密室中的兩人已然入定。張玄周身穴道插著十三根金針，蘇挽晴以發為線將他與龍脈相連。在他們頭頂，血色麒麟與金蓮虛影正緩緩融合，逐漸凝成新的圖騰——那是一只踏火焚天的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