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棲霞山莊七十二道銅鐘齊齊轟鳴。張玄站在觀禮人群最外圍,掌心還殘留著地宮石壁的涼意。昨夜天機閣遺址里的青銅棺槨中,那具與他容貌七分相似的尸身正靜靜躺在《太虛引氣訣》鋪就的玉床上——蘇挽晴說那是他父親張天樞的遺骸。
“吉時到——“司禮官拖長的尾音在山谷間回蕩。武林盟主南宮烈的鎏金寶座從演武臺中央緩緩升起,九條玄鐵鎖鏈纏繞著這座號稱刀槍不入的“天機椅“。張玄突然注意到椅背上的蟠龍紋,竟與懷中玉佩的紋路完全吻合。
南宮烈起身的瞬間,異變陡生。
七道銀光自不同方向激射而出,竟是唐門失傳已久的“七星鎖魂針“。張玄的太虛步法自行運轉,在他眼中,那些銀針的軌跡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左邊第三根針尾帶著不自然的彎曲!
“盟主小心!“他暴喝出聲,手中茶盞化作流光擊向那根毒針。瓷片與銀針相撞的脆響中,南宮烈身形微晃,紫檀木扶手被掌風劈成齏粉。
全場嘩然。
青城派掌門厲聲喝道:“豎子爾敢!“二十四柄長劍同時出鞘,劍鋒卻齊齊指向張玄。直到此刻他才驚覺,自己方才擲出的茶盞碎片,正不偏不倚嵌在南宮烈心口要穴。
“不是我...“張玄話音未落,南宮烈突然噴出黑血。那茶盞碎片上赫然泛著幽藍——分明是西域奇毒“碧落黃泉“!
蘇挽晴的驚呼被淹沒在刀劍錚鳴中。七十二門派高手組成的誅邪大陣已然成型,少林十八銅人封住下山要道,武當兩儀劍陣封鎖左右。最致命的是唐門七老手中那張“天羅地網“,淬毒銀絲在晨光中泛著死氣。
“玄兒接劍!“蒼老聲音破空而來。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穿過重重包圍,劍鞘上的云雷紋與玉佩同時震顫。張玄凌空接住的剎那,體內真氣如江海決堤,劍鋒過處,三根銀絲應聲而斷。
這是他第一次握住龍淵劍。劍柄傳來的血脈相連之感,讓他想起地宮里那具尸身冰冷的手掌——昨夜當他觸碰父親右手時,棺中機關突然啟動,這把劍就是從張天樞掌心滑落的。
“是龍淵劍!“峨眉掌門失聲驚呼,“十五年前天機閣鎮閣之寶!“這話如同冷水入沸油,原本還在觀望的江湖客們瞬間紅了眼。數百道身影從觀禮臺躍下,貪婪的殺意凝成實質。
張玄突然笑了。他想起師父生前常說,江湖是個巨大的戲臺,只是多數人活不到卸妝的時候。太虛步法第七重“咫尺天涯“隨心而動,他在刀光劍影中竟走出種閑庭信步的從容。龍淵劍劃過某個奇妙弧度時,漫天銀絲突然倒卷,唐門七老慘叫著被自己的天羅地網纏成血繭。
“不要碰他的血!“蘇挽晴突然甩出三枚玉符,正撞上武當弟子劈向張玄后心的劍鋒。玉符炸開的青煙中,那些沾染血漬的劍刃竟開始飛速銹蝕。直到此時眾人才發現,張玄傷口流出的血泛著淡淡金輝。
南宮烈沙啞的笑聲突然響起。本該氣絕身亡的武林盟主緩緩站起,胸口茶盞碎片叮當落地:“好一個天機閣余孽,這出戲比本座預想的還要精彩。“他撕開人皮面具,露出張玄在地宮壁畫上見過的面容——二十年前本該死于內亂的棲霞山莊大公子,南宮煌!
觀禮臺轟然炸開,三百黑甲武士破土而出。他們額間的盤龍刺青與渡口追殺者如出一轍,手中制式橫刀卻分明是禁軍裝備。直到此刻,各派掌門才驚覺自己的內力正在飛速流失。
“諸君可知,這棲霞山為何終年云霧不散?“南宮煌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楓葉,葉脈在他掌心燃起幽藍火焰,“每日辰時的醒神香里,可都摻著苗疆的化功散啊。“
張玄劍鋒微顫,突然明白昨夜蘇挽晴為何要他在舌下含住冰魄珠。龍淵劍感應到主人殺意,劍身浮現出細密血紋,那些被困在劍中的歷代閣主殘魂發出無聲嘶吼。
最先倒下的是崆峒五老。他們引以為傲的七傷拳尚未擊出,經脈已寸寸斷裂。南宮煌漫步在哀嚎的人群中,像在欣賞自己最得意的杰作:“當年家父與張天樞共創天機閣,你們這些名門正派卻以'逆天改命'為由血洗棲霞。今日就讓這'逆天'之術,送諸位上路罷!“
蘇挽晴突然扯下發簪刺入自己心口。鮮血染紅銀簪時,她身后浮現出巨大的蓮花虛影:“玄哥,用龍淵劍刺向蓮心!“張玄沒有猶豫,劍鋒穿透虛影的剎那,整座棲霞山劇烈震顫起來。
地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七十二道水柱沖天而起。那些被南宮煌精心布置的化功散毒霧,竟被蘊含龍脈之氣的地泉盡數凈化。張玄在漫天水幕中看見無數幻象——二十年前的雨夜,父親將尚在襁褓的他交給師父;十年前師父臨終前用血繪制的星圖;還有昨夜地宮壁畫里,張天樞與南宮煌父親舉杯對飲的畫面...
“原來是你。“張玄劍指南宮煌,龍淵劍第一次發出完整的長吟,“十五年前你假死脫身,毒殺老盟主嫁禍天機閣。如今又要用江湖人的血祭煉邪功,當真以為這局棋無人能破?“
回答他的是九道破空而來的玄鐵鎖鏈。南宮煌終于露出猙獰面目,天機椅在他掌中化作猙獰刑具,椅背蟠龍紋路滲出猩紅血霧。那些被血霧籠罩的黑甲武士瞬間肌肉暴漲,竟將幾個少林武僧生生撕成兩半。
“小心!這是血傀術!“蘇挽晴拋出七枚銅錢,在空中布成北斗陣型。張玄福至心靈,龍淵劍引動陣中星光,劍氣縱橫間竟在血霧中劈出條通道。他看見南宮煌身后浮現出虛影——那分明是皇宮大內的盤龍柱!
電光石火間,所有線索轟然貫通。朝廷要借南宮煌之手清洗武林,而南宮煌想用龍淵劍開啟天機閣真正的秘藏。昨夜地宮中的父親遺骸,恐怕也是這個局的一部分...
“挽晴,幫我爭取十息!“張玄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玉佩上。蟠龍紋路脫離玉身游入劍鋒,龍淵劍的重量突然消失。他想起《太虛引氣訣》最后一頁的箴言: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
南宮煌的狂笑戛然而止。他看見少年身影在劍光中漸漸虛化,龍淵劍竟穿透玄鐵鎖鏈直抵眉心。這是天機閣最高絕學“太虛化形“,以身為劍,以氣為鋒,自張天樞后再無人練成。
“不可能...“南宮煌的瞳孔開始渙散。他苦心經營二十年的陰謀,終究敗給了天機閣最后的血脈。龍淵劍刺入他天靈蓋的瞬間,懷中的盟主令突然炸開,露出里面刻著“如朕親臨“的玄鐵令牌。
暴雨傾盆而下,沖刷著滿地血污。當幸存的武林人士掙扎著爬起時,只看見張玄抱著蘇挽晴漸行漸遠的背影。少女心口的銀簪正在緩慢融化,那是棲霞山莊歷代圣女獻祭生命的“涅槃蠱“。
三百里外,皇城觀星臺上,欽天監正盯著突然崩裂的紫微星盤,手中龜甲啪地裂成兩半:“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