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們都在步步為營》:少年們都在步步為營
- 青少年校園美文精品集萃叢書·成長同行系列:成長是無懼風雨的歷練
- 《中學生博覽》雜志社選編
- 5734字
- 2025-06-13 11:07:31
問盞
1
我喜歡謝遠成了一件人盡皆知的事。
所以我的同桌兼閨密葉寧寧才在這么個有著溫熱陽光的清晨氣急敗壞地把我的作業本子摔在我面前,薄薄的本子竟在課桌上摔出了極大的聲響,葉寧寧此刻有多生氣可想而知了。
教室里的人還不多,這個時候眼睛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葉寧寧站在我面前,隔著一張課桌,硬生生把刻板臃腫的校服穿出了清麗脫俗的味道。
我還是若無其事地朝她笑,“課代表大人,下回發作業本子可以溫柔點兒嗎?”
葉寧寧眼睛里隱隱帶著淚光,氣到聲音都顫抖了:“方沉沉你怎么這么不要臉啊?”這句話說到最后都帶了哭音。
所以我一直夸葉寧寧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自己一天恨不得有二十五個小時黏在一起的閨密昨天竟然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和她喜歡了那么多年的男生表白了,要是換了我早一巴掌甩過去然后附贈一句“絕交”了,可葉寧寧這傻姑娘,只懂得顫抖著聲音問我一句“方沉沉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我知道葉寧寧喜歡了謝遠三年,比認識我的時間還長久。其實閨密也就這么回事兒,一起回家、一起玩兒、一起分享彼此的秘密,所以在葉寧寧那里我每天都能獲取到關于謝遠最新鮮的信息,比如說,今天籃球隊訓練謝遠連續投進了三個三分球,謝遠今兒穿了喬丹的籃球鞋之類。
后來葉寧寧知道我有個小學同學和謝遠同班后,便經常在課間扯著我到十六班去,美其名曰讓我和小學同學聯絡感情。
那個倒霉催的小學同學是辛響,他曾一度竊竊自喜,誤以為葉寧寧看上他了。
眼看教室里的人越來越多,我趕緊把葉寧寧拉回座位上,她拍掉了我給她遞的紙巾,一言不發地在課桌中間堆起了高高的一疊書。
我只能隔著那面書墻低聲對她說:“下課我再和你說好嗎?”
2
葉寧寧整整一個上午沒和我說話,上課的時候我想和她吐槽英語老師今天穿的裙子,但一轉臉就迎上了疊得整整齊齊的書。
辛響給我發短信:“方沉沉,干得真好,我叫你追謝遠,你不但追了,還追得這么轟轟烈烈。”
我無語望蒼天,順便翻了個白眼。
其實關于表白那件事,我也沒想到會鬧到這樣一個人盡皆知的地步。
昨天下午為了配合學校校慶月和運動會的宣傳,廣播站做了期籃球隊的訪談,我是主持人。
做完節目后他們本來都走了的,但后來謝遠又折了回來,他是回來拿籃球的。就在他彎腰去抱桌底下的那個籃球時,我突然在他身后說:“謝遠,我挺喜歡你的,你有女朋友了嗎?沒有的話考慮一下我吧。”
謝遠忘記把籃球拿走,我也忘記了關掉話筒,在這種種巧合的疊加下,在那個有著黃色夕陽的秋日傍晚,整個校園的人都通過空氣中的電波聽到了我那句大膽的表白。
謝遠抱球的動作頓了一頓,他直起身來轉身對著我,盡管一張臉在盡力保持平靜,但我還是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措手不及,不過話還是一貫的少,“沒有,因為目前沒戀愛的打算。”
那天傍晚留校的人三生有幸,見證了我方沉沉史上最的時刻——當著全校師生告白也算了,可偏偏還被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3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但葉寧寧一直在自顧自地埋頭寫作業,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在教室外等我們的辛響也按捺不住了,提著書包走了進來,“寧寧,方沉沉,你倆在干嗎?收拾東西回家了。”
看到辛響明明什么都清楚還擺出了一張毫不知情的臉粉飾太平,我心里頓時覺得憋屈萬分,于是把手往門外一指,“快滾,我倆有話說。”
“做過的事還怕別人知道嗎,方沉沉?”葉寧寧終于抬起頭來拿正眼看我,我這時候才發現她連眼皮都是腫的了,一雙眼睛通紅通紅。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辛響,狠了狠心,語速極慢地開口了:“葉寧寧,我不打算道歉,喜歡這種事情我控制不了。”
我說過葉寧寧是極善良的姑娘,但這個善良的姑娘終于也被我逼到忍無可忍了,她打了我一巴掌,眼里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那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并不是很痛,這個姑娘,始終善良得下不了重手,但我的心臟卻像被人握在了手中,突然用力捏了下去一般。
“方沉沉,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傻到看不出你的心思,傻拉巴唧地和你分享自己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微妙心情。”
葉寧寧說到最后便擦著眼淚跑了出去。辛響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有說,也追了上去。
我突然覺得疼,不止心臟疼,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那樣疼,對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走廊,我竭斯底里地喊了一聲,“辛響你混蛋!”
4
我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我想憑什么葉寧寧能哭能滿臉委屈能讓辛響心痛,我自己更委屈為什么還不能說出來,只能躲著偷偷哭泣。
這都怪辛響那個混蛋!
要不是辛響一臉可憐巴巴求了我好幾次讓我去追謝遠,說什么如果葉寧寧不對謝遠死心的話他這一輩子都沒機會在葉寧寧心里占一席之地,還說什么葉寧寧是這么善良的女孩兒,如果知道自己的閨密和謝遠在一起了,肯定會退出成全的。
辛響這個混蛋,為了自己能乘虛而入,竟然叫我做這么卑鄙的事,他仰仗著的不過是我有那么點兒喜歡他而已。
最后我哭累了,直起身來也打算收拾東西回家時,一抬眼卻看見謝遠一只手抓著籃球倚在門前看我,見我看到他他才問我:“方沉沉,為什么哭?”
我睜著兩只腫成桃子樣的眼睛大言不慚地回答:“哭你拒絕我。”
我看見他皺了皺鼻子似乎在回想什么,沒想到臉部表情一直少得可憐的謝遠竟然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動作,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想了很久,最后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似乎在思考著措辭:“我只回答了你第一個問題,后面那句是第一個回答的補充。”
“現在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我考慮過了,好。”
5
下午上政治課的時候,辛響給我發信息,滿滿的質問語氣:“方沉沉,中午沒回家去哪里了?”
我撇了撇嘴,堅決不回復,中午拋下我的人有什么資格問我?
辛響不僅僅是我小學同學,我還和他做了十一年鄰居,不能說好到穿同一條褲衩的地步,可也是一起在泥巴里滾著長大的交情。何況我才剛因為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但在他眼里,只要有葉寧寧出現,壓根沒我一點兒容身之處。
我給謝遠發信息,接二連三地發冷笑話。后來想了想,干脆把這冷笑話群發了,也包括葉寧寧,當然,我還特意把辛響從我手機里的通信錄刪除了。
一時間手機在我手里翻江倒海地震動,絕大多數人回復:“方沉沉,就算是失戀也不用笑點這么低啊,蘑菇掉開水里變成蘑菇湯這種幾百年前的東西還翻出來?”
謝遠的短信在大堆蜂擁而至的信息里悄悄擠了進來:“火柴棒磕破了腦袋變成了棉花棒。”
我“撲哧”一聲笑了,一抬頭就對上了政治老師陰沉的臉。
6
電視里開始鋪天蓋地地放著肯德基新一季的廣告——這個冬天,誰陪你一起二?
謝遠每天下午訓練完后就會來廣播站找我一起回家,我時常想起葉寧寧以前下課后就在體育室里看謝遠打球,然后等著我做完節目一起回家的日子。
那時候還是夏天,傍晚六點還是有炙熱的陽光,不像現在,哪怕謝遠把我的手裝進他的口袋里,我的手掌還是一片捂不熱的冰涼。
公交車站下,葉寧寧裹著一條顏色極為明艷的圍脖正等在那里,一雙眼睛在黃色的毛線烘托下極為明亮,只是那雙眼睛卻看也不看我。
她擋在了謝遠面前,仰臉看他,“謝遠,我喜歡了你三年。”
謝遠轉頭看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謝謝,三年時間足夠長久,所以應該結束了。”
葉寧寧咬著下唇,眼里水汽開始凝聚。我一貫是看不得葉寧寧這般委屈的神情的,翻了包紙巾遞給她,“葉寧寧,你應該回頭看看辛響,他一直那么喜歡你。”
葉寧寧打翻了我手里的紙巾,反唇相譏:“他喜歡我我就得回應嗎?方沉沉你真好笑,喜歡辛響你就去說啊,何必委屈自己到這般地步?”
謝遠握著我的手越握越緊,葉寧寧走后卻是一把甩開了,我看見他眼里毫不掩飾的委屈和難過,“沉沉,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動了動嘴唇,卻什么也說不出,半晌才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抱歉,謝遠,我們分手吧。”
7
這個周末我把自己扎在被窩里睡了兩天,周一早上起床時我對著鏡子里那個頭發凌亂的自己豎了個大拇指,“方沉沉,睡醒了又是一條好漢。”
咬著牛奶吸管出門后竟看見了辛響,我朝他搖了搖手里的牛奶當打了招呼,他一臉受寵若驚,“方沉沉你竟然搭理我了。”
我一擰頭就下樓去了,“和一條狗打招呼而已。”
辛響卻是不要臉到了極點,我開始懷疑以前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愛情觀——怎么會喜歡他?
他追了上來,說:“方沉沉,我突然發現你也挺好的,不如你甩了謝遠和我在一起吧?這也不枉你我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了。”
我回頭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怎么了?這是不喜歡葉寧寧了呢,還是要成全葉寧寧?”
看他一臉僵硬的神色,我倒是十分想念謝遠那張冰山臉了。
后來我請葉寧寧去了一趟肯德基,我們兩個人兇殘地干掉了一個全家桶后終于和好如初了。
一向斯斯文文的葉寧寧打著飽嗝舉著雞腿豪氣地揮手,“什么謝遠,都是浮云,唯有肯爺爺才是真愛。”她說著便低頭去咬可樂的吸管,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我知道她是在掩飾自己喉嚨里無法抑制的哽咽,因為我也是一樣的動作,在低頭的瞬間,眼淚大滴地砸落在桌面上。
我和葉寧寧用了一個全家桶挽回了彼此的感情,同時,葉寧寧告別了她對謝遠三年的愛慕,我則把心里才萌生的那一點兒喜歡無聲地扼殺掉。
從來都是因為不愛我們才敢肆無忌憚。
8
上課、做廣播、和葉寧寧一起回家,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只是我知道有些什么已經在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我問辛響:“乘虛而入的好時機來了,不趕緊告個白?”
辛響擺出了一張高深莫測的臉,“感情的事強求不來,我等還是順其自然吧。”
我心里嫌棄了他一把,“死鴨子嘴硬,你就等著吧,改天葉寧寧喜歡了第二個謝遠,你別找我哭。”
校運動會終于在千呼萬喚中趕在“世界末日”前開幕了,因為不用上晚自習,所以我花了大把時間窩在寢室里聽節目。
那天我在聽一檔連線節目,主題是“暗戀”,聽到最后一段的時候我哭了。
我清晰地記得那個男生低沉的聲音,清楚地記得他的第一句話是:“我一直不知道我喜歡她,我只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而已。”
那么惡俗的故事,早起到學校參加籃球訓練的男生,每天都能在公交車上看到同校的一個女生,一上車就靠著車窗睡覺,有好幾次到站了還在睡,每次都是他下車的時候裝作不小心踢到了那一排椅子才把她驚醒。后來日子長了才知道她是廣播站的,每天早上及傍晚陪著他們訓練的那個清亮的女聲就是屬于她的。
男生說:“后來在廣播室里她問我如果沒有女朋友的話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她,當時下意識就拒絕了。只是后來回家后,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反反復復地回蕩著她那一句話,心里那種甜蜜又酸澀的滋味突然讓我明白了,原來我喜歡她。”
主持人沉默了半晌后問:“那么,這個故事有沒有后來。”
“有后來,只是后來,我們又分開了。”
9
12月20號晚上,很多人開始在微博上表白,我收到了無數個“@”,就連平日最不喜歡玩鬧的班長也發了條微博:“暗戀哥的趕緊來表白吧,過了明天就沒有機會了。”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一回復后也發了條微博:“葉寧寧,我愛你,明天請我吃肯德基。”
然后我開始做英語聽力,半個小時后卻心煩意亂地把耳機一摔。這些天我常常想起那個男生說的話,我現在依然每天早起到學校做節目,只是在公交車上再也沒看見過謝遠。
我重新打開了微博頁面,猶豫了許久一行字終于出現在輸入框里,在按發送之前卻又刪掉了。這樣反復了幾次后,我終于閉著眼睛把它發送出去了:假如明天我們還活著,你能看到的話,我就告訴你,我喜歡你,謝遠。
我微微翹起嘴角自嘲地笑了,傻瓜方沉沉,他怎么會看到,這是一條私密微博。
瑪雅人的第五個預言不過是人們飯后談資,真到了這一天,生活還是在順著原定的軌跡繼續前行,街上依舊熱鬧喧囂,過往路人還是行色匆匆。
唯一不同的應該是這天我在公交車上看到了謝遠,他筆挺地坐在前排,我在后面只能盯著他的后腦勺看。
我盯著他的后腦勺看了一路,直到公交車快到站了我才閉著眼睛裝睡,他下車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了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我的眼睛緊緊閉著卻有了想流淚的沖動,我身下坐著的椅子依舊平穩非常,那個因為擔心我睡過站而裝作不小心撞到椅子的少年終于離我越來越遠,不需日后時光把我們疏遠,他就已經把我們劃分在楚河漢界的兩邊。
10
下午下課的時候我已經把低落的心情收拾好了,興奮地招呼辛響和葉寧寧到肯德基共進“最后的晚餐”。
辛響拉著我的手臂,“沉沉,你先過去,我有話和葉寧寧說。”我看著他那張一貫嘻嘻哈哈的面容難得這樣一本正經,心里就明白了,抿著嘴唇朝他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好,我先過去等你們。”我看著自己的腳尖,隨即輕聲說了句,“加油啊,辛響。”
謝遠和葉寧寧說得很對,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三年的確足夠長久了,既然明知道沒結果那就該讓一切結束,你總會喜歡上下一個人。就像我喜歡了辛響那么多年一樣,最后,也總是有人能夠取代他。
肯德基里我沒盼來了辛響和葉寧寧,倒是先看見了謝遠,他邁著極大的步子朝我走過來,坐了下來和我隔桌相望。
我只覺得眼睛泛酸,最后還是先泄了底氣出聲:“看我干嗎?”
他朝我挑了挑眉毛,說:“看你怎么沒心沒肺,看你怎么口是心非。我有多喜歡你我不相信你沒聽到,既然知道我的感情,還打算視若無睹,這和把我的真心放腳下踐踏沒什么兩樣?這是沒心沒肺。明明喜歡著我,卻要裝作不喜歡的樣子,欺騙我同時試圖欺騙自己,這是口是心非。”
最后他說:“方沉沉,你要知道,世間最難得的事是,恰好在這個時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著你。”
11
在我和謝遠之間,我一直扮演著那個懦弱的欺騙者的角色,在不喜歡他的時候說喜歡,在喜歡他的時候裝作不喜歡,甚至在他試圖挽回這段感情的時候龜縮在自己的殼里躲避。
所以在謝遠說怨懟過我的時候我半點兒意外也沒有,但是他把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唇角含笑低頭看我,“在看到你那條微博的時候,我只覺得異常的心滿意足。”
大概是我臉上呆滯的表情娛樂了他,他臉上的笑意更盛了,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傻沉沉,辛響和葉寧寧聯合起來把你賣給我了,不然我怎么會清楚你喜歡的那個節目、你的微博密碼?”說完他半瞇著眼想了會兒,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以后我會比他們更清楚。”
我想我眼里含著一泡眼淚又哭又笑的樣子肯定很丑,但我終于可以理所當然地抱著謝遠的腰把那張丑臉埋在他懷里,那么急切卻小聲地叫著他的名字,“謝遠,謝遠,謝遠……”
他一聲聲地回應著我,極有耐心地等著我的下文,我只是一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那一句“我喜歡你”充斥在我的心里、我的腦海里,它們叫囂著要從我的喉嚨里沖出來,但我嘴巴張著,卻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從來都是因為不愛,我們才敢肆無忌憚,一旦愛了,世間所有謹慎的詞語都可以往自己身上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諸如此類——但本來愛情就是因為有人把你視若珍寶費盡心機才會這樣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