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有更多的店鋪開了門，街上出現三三兩兩的“人”影。陳靖埋頭狂奔，毫不理會周圍投來的視線。他的胸膛起伏，似是漏了風，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拐過一個街角，終于望見大殿，腳步一停下，這才發覺腿腳已如灌鉛一般。他一屁股坐在殿前，將崔真真橫抱在膝上。

“崔姑娘，你醒醒！”

崔真真雙眼緊閉，臉色煞白。陳靖探了探她的鼻息，只感到一縷極為微弱的氣息。

她的嘴唇微動。

陳靖趕忙低下頭，耳朵附在她唇邊。

只聽她吃力地說道：“我……我有一枚保命金丹……”

陳靖聽罷，從她衣袍內翻出一堆物什，符箓、銅錢、小木劍……當中藏著一只小瓷瓶，打開一瞧，里頭裝著一粒金燦燦的丹藥。

“崔姑娘，是這個嗎？”陳靖搖了搖她的肩膀。

崔真真眼皮顫動，睜不開眼。

陳靖顧不得了，倒出金丹，掰開她的小嘴，將這丹藥塞入她的口中。金丹入口即化，崔真真喉嚨一咽，吞下肚去。

之后便是焦急地等待。

崔真真的臉色漸漸由白轉紅，想必是金丹發揮了作用。陳靖默默祈禱，調整了一番姿勢，讓她靠在自己胸膛，手掌輕拍她的后背。

她的鼻息有了幾絲熱意，身軀亦從僵硬變得柔軟。

崔真真輕哼一聲，緩緩睜開眼。

陳靖大喜過望，激動地望著她。

崔真真雖已清醒，不過四肢無力。她靠著他的胸膛，輕聲道：“書呆，這白日的陰氣比晚間還要重許多，本小姐不能離大殿太遠。”

陳靖點點頭，安慰道：“只要崔姑娘醒來就好！”

“那城門那邊……”

“我去瞧了！門前有‘人’把守，他們拿著刀，我尋思不是他們對手……崔姑娘不用著急，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崔真真思索良久，說道：“我打算先傳你祖師爺上身之法，倘若碰到危急時刻，你還有幾分抵擋之力。”她輕咳幾聲，又說，“不過此術只能維持一刻時，過后便渾身乏力，你一定要用在緊要關頭。”

陳靖聽她言語低沉，勉強笑道：“好啊，我學東西可快。”

“你取出我的符箓，我指給你瞧。”

陳靖依言撿起一疊符箓，在她眼前一一翻過。

“就是這張。”

崔真真見到那張符，出聲止住他的動作。

“到了用時，你將此符貼在身上，默念口訣。口訣是‘抬頭看青天，師父在身邊，天地人合一，弟子顯神力！清虛派弟子崔真真拜上，借吾之軀，顯化天靈！’”

陳靖念了幾遍，說道：“我記住了。”

“真的都記住了？一個字都不能差的。”

陳靖道：“崔姑娘放心，在下雖沒用，但讀書背誦卻是我的強項。毫不自夸地說，幾乎過目不忘。”

崔真真笑了笑，低聲道：“你有時膽小，有時又很膽大。”

陳靖將那張“上身符”貼身收起，又將地上的一堆物什重新放回她的衣袍，每放一件都要向她確認一番，放好后，他不禁感慨道：“崔姑娘每天都拿著這么多東西，不累么？”

崔真真瞧著他小心仔細的模樣，眼眸垂下，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些東西都是我道門用物，平日云游就靠它們吃飯呢。現在想想，符紙還是太少了。”

陳靖笑道：“你們這符紙，就像在下的書，都要隨身攜帶的。”

“……真是書呆。”

“崔姑娘你說什么？”

崔真真搖頭不語，直直望著他的臉，轉移話題道：“城門既不能出，咱們便只能等迎親車隊。你等會兒去瞧瞧，想辦法跟著車隊返回天魔幻境再說。留在此地十死無生，到了那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陳靖頓時沉默下來。若自己獨自返回，那崔姑娘……

兩人在殿前坐著，身后嘎吱一聲，一名小道童打著哈欠，推開了殿門。

“哇！你們怎么來的這么早？”

小道童驚呼一聲。

陳靖抱著崔真真站起身，溫聲道：“道長安好，在下初來乍到，不知這殿我們能進嗎？”

聽到“道長”這聲稱呼，小道童喜形于色，回答道：“此殿名為真君殿，只要是信徒都能進，你們是真君信徒嗎？”

陳靖裝模做樣地點了點頭。

小道童揮了揮拂塵，唱喏道：“信男信女各一位！”說罷，側身立在門前。

陳靖低頭看向崔真真，崔真真小聲道：“進去瞧瞧也無妨。”

兩人剛踏入殿門，小道童踮起腳，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崔真真，口中嘀咕：“肉身怎么也來了此地……”

陳靖腳步一頓，忙轉回身，急聲道：“道長看得出她是肉身？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面色急切，小道童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說話。

陳靖福靈心至，脫口而出：“在下有一枚陰母錢，道長想不想要？”

小道童聞言，眼睛果然亮了起來，但見他一副古怪裝扮，又有些不信。“你真有陰母錢？那錢可珍貴了。”

“道長稍等。”

陳靖眼神朝崔真真示意，見她輕輕點頭，遂蹲下身，從她的衣袍內翻出那枚銅錢。

“道長你瞧！”他舉起銅錢。

小道童親眼見到陰母錢，伸手想摸上一摸，陳靖立馬收回手。銅錢不見，小道童焦急起來，跺著腳道：“你想知曉什么？不過我只能回答你兩……三個問題！再多就不成啦！”

陳靖微微皺眉。

“哎呀！你這鬼好生無禮！我……我已經冒了天大風險！”小道童小臉緊繃，胡亂甩著拂塵。

陳靖見狀，低頭在崔真真耳邊道：“崔姑娘，你來問吧。”

崔真真嗯了一聲，向那小道童問道：“第一問，此地如何出去？”

小道童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脆聲回答：“此地只進不出。”

“說謊！”

崔真真轉頭，故意朝陳靖說道：“這小童說話不誠，陰母錢不給他了。”

“哎呀！”小道童圍著他倆轉了幾圈，停下腳步，“我可沒說謊！此地除了投胎，只有婚約的鬼才被允許出去一趟，遲早還要回來！這怎么能叫說謊呢！”

投胎？投胎后前世皆忘，而且那什么青羊真君定不是個好的，萬一投胎成牲畜呢……兩人立馬否定這個選擇。

崔真真道：“若有婚約，具體如何出去？”

“有了婚約，自有迎親車隊前來，男鬼騎上隊中白馬，女鬼坐入花轎，如此就能出去啦。”

陳靖與崔真真對視一眼。崔真真是坐著花轎而來，此言倒是真的。

崔真真又問：“第二問，如何才能有婚約？”

小道童道：“去殿里求真君即可。”

“哪這么容易？里頭定有蹊蹺！”

崔真真朝陳靖道：“這小童說話故意說半截，這錢——”

“哎呀，哎呀！”小道童急忙插話，“我還沒說完呢！求了真君，獻上一縷魂魄，婚約可成。”

“要這魂魄做什么用的？”

“我不曉得……這是第三問了吧？”

“不曉得不算。”

眼看只剩最后一問，小道童更顯急躁，疊聲催促：“快問快問。”

崔真真沉吟不語。

陳靖忽然開口：“道長，這第三問，我想問肉身如何離開此地？”

崔真真目光飄忽地望了他一眼。

“除了新郎新娘肉身短暫在此地出現，我還沒見過其他肉身呢。”小道童微微一頓，小聲嘟囔，“除了你懷中之人。”

陳靖想了一想，又問：“這婚約能指定嗎？”

小道童伸出四根手指，“這是第四問。”

陳靖略微起身，將他第四根手指掰了回去，厚著臉皮道：“前面一個問題道長答的不好，不能算。”

小道童瞧瞧陳靖，又瞧瞧崔真真，長長噢了一聲，故作老成道：“我明白啦，你想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