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實在睡得不好，陳靖頂著睡眼起床，身旁的何玉堂倒是神清氣爽。

“靖兄，昨夜多虧你與我抵足而眠，本公子好久沒睡這么踏實的覺了。”

何公子不禁道：“干脆你住我府上得了，一直住到鄉試結束……不不不，隨你住多久！”

陳靖頗為郁悶道：“何兄，等等我和你說一件事，此事乃是我的猜測，也不一定準確。”

“好啊，咱們去吃早膳，正好邊吃邊聊。”

兩人往一間廳房行去。何家大富，這早膳自也弄得十分豐盛，陳靖正想開口詳說，便見何夫人扶著何員外的臂膀，從外踏入。

陳靖頓時住口。

何公子詫異問：“靖兄，你怎么不說了？”

陳靖含糊道：“圣賢曰，食不言寢不語。”

“哈，吃個飯還有這么多大道理，靖兄真是小古板。”

陳靖心里發苦，那何夫人目光望來，他想說的話正與她有關，自不能在她面前說起。這番話還有離間之意，少年是見何玉堂乃自己結義兄弟，這才決心多嘴。

“陳小郎出口即是圣賢，真乃讀書人！”

何員外贊了一句，又給何公子甩了臉色，“與秀才公好生學學，終日不著家，也不知在瞎忙什么！”

何公子對這責備充耳不聞，笑嘻嘻道：“父親，我這幾日可與靖兄一道在城外施粥，往來亦是曇元法師與邱道長這等方外高士，怎么能叫瞎忙？萬一這兩位看上了我，欲教我修行，咱們何家一不小心出了一位修行高人，父親你就偷著樂吧。”

“修行？”何員外臉色微變，沒好氣道，“老夫就你一個兒子，你去修個什么行？老夫正準備為你說親，男子娶了妻，總該能收收心！”

何夫人嬌笑道：“此事交給奴家來辦，一定為我兒尋到一名才貌俱佳的如意新娘。”

說著，又將目光轉向顧自低頭扒飯的少年，“陳秀才倒是不用著急，還要上京考狀元呢。等陳秀才變成陳狀元，哪還找不到如意之人？”

陳靖稍稍抬頭，與何夫人對視一眼。此女巧笑嫣然，似忘了昨夜之事，那雙妙目滿是溫柔。

少年含糊回了一句：“多謝夫人，晚輩吃好了……”

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來，面色沉著地與何員外與何夫人拱拱手，也不顧何公子在背后呼喊，率先離了廳房。

在院外稍作徘徊，何玉堂也出了門，口中大叫道：“靖兄走得這么快作甚？”

陳靖朝廳房看了一眼，趕忙伸手拉過何公子，往府外走去。

何玉堂一怔，見少年神情頗為嚴肅，隨即默然下來，同樣加快了步伐。

兩人出了府邸大門，陳靖這才吁出一口氣，道：“何兄，此事非我多嘴，昨夜你睡得香，可我卻被嚇了個半死！”

陳靖將發生的怪事一一說了，“當我躺在床上，那元神立馬安定下來！于是我懷疑，對我施展神魂手段的并非惡鬼，而是何夫人！”

何玉堂聽完，面色嚴肅下來。稍即，他開口道：“我那庶母本是青樓清倌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我老父迷得神魂顛倒，在月余前方才迎娶進門。作為老父乖兒，本公子自不會插口反對。可靖兄你這么一說，我又有些奇怪。”

陳靖目光望去，靜聽他言。

“我可是請了曇元法師來過，法師道行高深，與我那庶母也是見過面的，并未發現異常，只道那牌位乃是邪魔私神一類。本公子心想，此事百姓家中皆有，不止庶母一人供奉，曇元法師亦沒有強行動手……”

陳靖稍作思索，問道：“曇元法師曾言，何家有善氣，可擋災劫，具體是什么災劫？”

何公子搖搖頭道：“那倒沒說。”

陳靖嘆了一聲，道：“我猜測，那惡鬼并非來害你，而是來護你。那災劫并非惡鬼之災，而是何夫人之災。當然，此事還得去尋曇元法師！”

何公子點點頭，忽而罵道：“那群高僧，怎么話都不講明的？非要我猜來猜去！本公子要去問罪！”

陳靖聽得如此一言，亦是贊同點頭。高僧雖好，可每次開口俱是佛理，話不明，言不盡，不禁讓人著急上火。

“靖兄，今日有事否？無事陪我去一趟。”

“白日倒也無事……”

“那咱們走！”

何公子風風火火喊來馬車，風風火火往城外趕去。

車廂內，何玉堂仍在大罵，陳靖默不作聲，仍在想著此事怪異之處。

那何夫人如此明目張膽，就不怕高人嗎？

他好像隱約想起些什么，但這層窗戶紙就是捅不破！

馬車行至妙法寺，何玉堂拉著陳靖風風火火趕到寺廟后院，剛踏入曇元所在僧房，便大喝一聲：“法師誤我！”

曇元正在閉目敲魚，聞言木魚聲一頓，眼睛卻未張開。

“何公子氣急，何不先緩上幾口氣，再緩緩與老衲言說？”

“此事緩不了！”何公子上前，一把拉住老僧臂膀，將他拽了起身。曇元面皮顫動，只能無奈地睜開眼。

法師碰上這么一個公子哥，也是無可奈何。

“陳小郎，此事又是你發現的？”

老僧含笑望向站在不遠處的陳靖。

陳靖朝他拱拱手，道：“昨夜我與何兄抵足而眠，一不小心有所察覺。”

少年也有點氣，什么善氣能擋災劫，要不是他有紫氣，只怕就被那何夫人拐到什么角落，一命嗚呼了！

“那你可害怕？”

陳靖一怔，目光看了看拉著法師手臂十分想插話的何公子，說道：“自然是怕的……法師，你讓何兄說幾句？”

“不急，不急。”老僧呵呵笑道，“何公子正氣急，說話不清，容他緩上一緩。”

何玉堂見曇元與陳靖說話，說的也與此事有關，便哼了一聲，依著法師之言呼吸消氣。

“陳小郎既然怕，那你現在可知，這惡鬼會如何害人了？”

曇元音色漸肅，“何府私神，比惡鬼差遠矣，常人不小心涉入，仍舊膽戰心驚，何況惡鬼煞域乎！”

陳靖大皺著眉，道：“法師，在下自知惡鬼之惡，然梁書生一事，我會與他一同前來見教。”

老僧微微一詫，好笑道：“看來那惡鬼已有離廬之法……也罷也罷，老衲就等著惡鬼臨門，也請陳小郎萬勿缺席。”

何公子總算緩過氣，抓緊曇元的手臂，目光灼灼道：“法師，如今這事乃是本公子的事！靖兄懷疑那災劫并非我見之惡鬼，而是我庶母！出家人不打誑語，法師也不要給我講一堆佛理，請你講得分明，讓本公子也能聽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