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意氣
- 長生志怪:從新郎開始成道君
- 君素西
- 2316字
- 2025-06-04 12:00:26
等回至胭脂山草廬,陳靖真是精疲力盡,只顧躺在草席上,有氣無力地貼上開目符。
白狐正在一旁,聽梁書生講經。
只見梁書生深入淺出,講起儒家仁義之道。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仁發端于惻隱,義發端于羞惡。”
“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
“所欲有甚于生,所惡有甚于死。”
白狐聽得津津有味。他學習四十載,常學常新,雖然很多時候,昨日之言今日迷糊,然而在梁書生不厭其煩地持續教導下,總算有了做人的覺悟。
“小生雖為狐類,然亦有惻隱之心,亦有羞惡之心。”白狐道,“譬如小生見胡老三誤入歧途,擔憂其被泰山娘娘懲戒,便心生惻隱。又譬如小生在東山上,修行不得寸進,卻占用諸多天材地寶,遂心生羞惡。小生既發仁,又發義。”
梁書生笑道:“是也是也,胡兄雖為狐,亦成仁義之徒。”
言語晏晏,梁書生性情平和,實乃一名真正的讀書人。
陳靖心中微嘆,從草席上起身,朝梁書生恭敬致歉:“梁兄,今日我孟浪,做錯了事,還望梁兄原諒。”
梁書生微微一愣,疑惑道:“陳兄何錯之有?”
在一鬼一狐當面,他將今日事一一道出,其間略去什么變雞、召鬼這等危險之事,著重講了與曇元辯論。
“我一時著急,意欲讓曇元法師向梁兄道歉,卻未曾將此事與你提起。”
陳靖臉紅道:“我雖發惻隱之心,然這惻隱之心非仁,而是為自己那氣憤之情,更以為梁兄困于草廬,我可以擅自為你做主,此非羞惡,而是自傲,非真正的義。我做下這樁事,既不仁又不義,故而與法師辯論,一敗涂地。”
梁書生聽完,眼神溫和,嘴角含笑。
“陳兄非不仁不義,而是小仁小義。然陳兄這番坦言,卻在踐行義之道。”
說著,他也朝陳靖恭敬下拜,“陳兄對吾的朋友之義,吾深為感動。”
白狐安靜聽著一人一鬼談話,狐臉上滿是肅然。
只見梁書生直起身,笑道:“陳兄,你為我與曇元法師辯論,欲讓其向我道歉,此事不算錯。你之錯在于,道歉一事既不從辯論而來,更不能強逼。法師高僧大德,深諳佛法,又發宏愿,將我當做天不收地不管之惡鬼,以他心出發,自不算錯。然而我自認為不是惡鬼,從我心出發,也不能算錯。這里沒有是非。”
“沒有是非……”陳靖神色一正,認真道,“還請梁兄教我。”
梁書生默然稍許,緩緩道:“這里沒有是非,而是意氣。”
“是非皆由人斷,與眾相行者,為是,與眾相悖者,為非。法師見多識廣,與眾相行,為是。而我不過困居草廬之鬼,其形本就與眾相悖,故而是非。是非分明,辯無可辯。然而吾輩存世,本不在乎眾人目光,或贊或譽,或誹或謗,學問就在那處,吾暢游學問尚且不及,何來顧忌眾人目光?”
他輕輕一笑。
“然陳兄以朋友之義待我,你已非眾,而是我至交好友。好友之意氣,更是吾之意氣,可謂意氣相投!曇元法師既言讓吾與他辯論,為了你我之意氣,吾愿……粉身碎骨!”
陳靖心中一震,望著梁書生臉上那恬淡笑容。
這名受困數十年之人雖成鬼身,偶爾流露出的孤寂落寞,或許更多的是對無法讀書的悵然,而非一般人認為的孤獨。
“梁兄,受教!”
少年向鬼深深一拜,再抬首,心中塊壘除去,只覺這草廬雖小,卻有天地之大。
元神微微晃動,散出明光。
“曇元法師言梁兄踏不出這草廬,還言執迷不悟,我愿與梁兄試上一試,究竟是佛門高僧見多識廣,還是我等意氣……”
“更勝一籌!”
說罷,一人一鬼相視而笑。
白狐也跟著笑了起來,“小生只覺二位好友皆是真正的讀書人,這邊說仁,那邊說義,唉,小生聽得半懂不懂,但不明覺厲!”
事不宜遲,陳靖當即喚出青雀,閉目默念心聲。
這名少年最先想到的,還是那名不知在哪兒游歷的崔姑娘,為了這意氣之爭,他早將什么“不要打擾崔姑娘”,“總是麻煩她會不會不好”之類的想法拋到九霄云外。
“……崔姑娘,我碰上一件難事,鬼困廬中,欲出,如之奈何?”
他稍稍猶豫,最后還是加了一句。
“祝好……盡速回復。”
那青雀撲騰而出,躍入夜色。
子時至,三者盤膝坐下,各自修行。
陳靖先是練起養神法,只見圍繞在元神中的那幾縷紫氣果是消耗殆盡,他若有所悟,那雞公叫人名,呼喊聲直入元神,而元神乃先天一點靈光,若靈光熄滅,這人也不知會成什么樣。自己幸虧有紫氣抵擋,而何公子能全須全尾地活下來,雞公當真是留了手。
今夜不知為何,他練這養神法感覺進步神速,一刻時后,北斗紫薇散下的紫氣似乎多了一些。
少年畢竟只是按黎真人所述按部就班,黎真人也不會想到,這小書郎只不過隨便修行一次,便能凝聚紫氣,是故對于紫氣一事匆匆略過。陳靖以為此事平平無奇,還在感嘆這秘法果然不凡,修行了這么多日,只凝練出區區幾縷,還是應當遵照真人囑咐,持之以恒。
之后他轉而修煉養精法。少年稍稍無語,泥丸宮內的元精亦是消耗一空,不過這元精比之紫氣凝練速度,倒是快上許多。
修道,還是頗為艱難啊。
少年心想。
三者各自修行罷了,回至草廬,這一番修煉后,大家都無睡意,又秉燭夜談起來。
一鬼一狐好奇問:“你是如何認識那名崔姑娘的,她究竟是怎樣的人?”
陳靖一愣,想起與崔姑娘兩次成婚,神色大窘,磕磕絆絆道:“總之,我掉入天魔幻境,又去了一座鬼城,在崔姑娘的幫助下,我僥幸存活,一直挨到黎真人現身,談笑間妖魔鬼怪四散逃竄……所謂福禍相依,我經歷這一場禍,又有結識崔姑娘之福,黎真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傳授我養神法,還傳了這青雀傳訊之術。”
“至于崔姑娘是怎樣的人……”
他嘴角不自覺帶笑,說道:“她膽子奇大,道法高深,就是有時有些粗心大意。”
提及粗心大意,陳靖便又將崔姑娘吃血食,被惡鬼附身,之后他靠那部玉書成功驅除一事娓娓道來,少年越說,嘴角笑意愈盛。
一鬼一狐俱是覺得這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奇怪的氣氛。
可憐二者皆不知這是何物。
突然,一陣高亢的雞鳴聲響起。
梁書生微微一笑,鬼軀漸漸黯淡,陳靖則是面色大變,不禁以為雞公再臨。
原來是書院中的五彩大公雞,按時報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