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堂與陳靖二人皆是色變。

“曇元法師，那還等什么？趕緊去抓人?。　?

何玉堂大叫道：“那雞公養了數千只雞，豈不是困了數千人？如此惡人，法師快快施法，將其拿下！”

曇元又是微微一笑，不急不緩道：“困了人魂便是惡，何公子何出此言？”

何玉堂一愣。

“若這人平時做下許多惡事，死后被人困于雞身，飽受人食之懼，此番境遇，那雞公到底是為善，還是為惡？”

何公子大皺其眉，“怎么又扯到善惡了？”轉頭望向陳靖，“陳兄是秀才公，你來說?！?

陳靖想了想，沒有直言回答，而是問道：“敢問曇元法師，這惡人作惡，死后可是會下陰司？”

曇元微笑點頭。

“那陰司對待這些惡人，是如何做的？”

“陰司有判官，手掌功德簿，作惡消陰德，若是陰德不足，便會將其下油鍋、受酷刑，若作大惡，則墮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

“再敢問法師，這功德簿可是公公正正、清白無誤？”

曇元目露贊賞，道：“功德簿記六道，天神亦不可逃脫，除非修煉超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此至寶，自是公公正正、清白無誤?！?

“多謝法師相告，在下有所得?！?

陳靖微微一嘆：“其人善惡有記，功德難逃，惡人死后，自有陰司斷案。人間之人卻緝索人魂，讓其不得入陰司。在下實在不知，這人到底是在懲戒惡人，還是在幫助惡人?！?

曇元斂去笑容，肅聲道：“陳小郎的意思是，善惡皆由陰司來斷？”

陳靖沉默良久。

何玉堂左右一瞧，心中奇怪，怎么話題繞到這么遠去了？趕緊去抓人??！可一想那雞公如此邪異，定不是個好惹的，還要依靠高僧來治，便耐著性子聽著。

“在下不才，不能輕易看透善惡。譬如有人先前作惡，后行善舉。或是一輩子都在行善，卻在最后一刻作惡。在下沒有功德簿，不知這善惡相抵如何作數，更不知……善惡能否相抵?！?

“圣賢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扇寮夷巳碎g道，此言只是對生人，而非死人?！?

陳靖聲音漸低，似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在下正在嘗試修道。道家有言，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勿以利害相糾纏。想必道門只顧約己，而不約天下之人。至于法師所在佛門，在下卻是不知曉了?！?

“佛門談因果，善惡貫穿此世與他世，老衲受戒于妙法菩薩座下，已發宏愿?！?

只見曇元神情更是肅然，幾有金剛怒目之狀。

“是非善惡，不見，乃因果，見之，吾來斷！”

話落，兩名前來辨雞的年輕人心中齊齊一震，耳旁似響起一道縹緲佛音。

何玉堂沒聽懂，然不明覺厲。

陳靖卻是明悟了幾分，只覺這曇元法師心意甚堅。

何玉堂搖了搖紙扇，疑惑出言：“曇元法師這么一說，到底是抓還是不抓？”

陳靖同樣目露期待，望向這名已發宏愿的高僧。

“老衲既已聞，自也要去見一見?！?

曇元神情舒緩，慈眉善目。

陳靖與何玉堂聞言心下一松。何玉堂急急道：“那還等什么？曇元法師，咱們現在就去！”

曇元微笑點頭。

三人出了房門，兩名年輕人見法師腳步徐徐，看得又心焦起來。陳靖手提雞籠，沒有空手，何玉堂已經忍了半天，早忍不住了，上前架起曇元的手臂。

“法師，您走得實在太慢啦！本公子架著你走！”

老僧尚來不及拒絕，便被公子哥架起一臂，臉上皮肉一顫，到底被他拉著，加快了步伐。

三人急吼吼出了寺，上了馬車，馬車繼而往山下飛奔。

車廂內，曇元出言問道：“這雞里有人，二位小友是如何看出來的？”

有妙法寺高僧相伴，何玉堂俱意消退，然肚中仍有惡心之感，先指了指陳靖，“陳兄會符術，額上貼符，看破雞之異狀……”

接著，他可憐兮兮地問：“法師，我吃了這么一只雞，可算是吃……咳咳……是否會有隱患？”

曇元笑說：“老衲方才言，雞是好雞。人魂附于雞身，飽受烹煮之苦，更受為人相食之懼。等入人口，那人魂早已被這大懼所食，魂飛天地。公子所食之雞，便成尋常之雞也?！?

何玉堂拍了拍胸口，直嘆幸好。曇元又將目光望向陳靖，笑問：“陳小郎乃儒家弟子，怎會這道門手段？”

陳靖道：“不瞞法師，在下前日不及入城，遇見一件怪事，一不小心落入天魔幻境，幸得清虛派師徒相救。在下這符箓之術，亦是那位清虛派高徒所授?！?

“清虛派？”曇元臉色稍變，“原來是老君真傳，怪不得能看破虛妄?！?

何玉堂在一旁插話：“沒想到陳兄使這道術，還有幾分厲害之處。本公子當時不信，還請陳兄不要介意?！?

陳靖自是不介意。他現在畫符，還要依靠崔姑娘藏在羽翎里的炁，并非他之能。

馬車趕到雞公所住小山，三人下了車廂，何玉堂與陳靖稍稍慢下腳步，客氣地讓高僧先行。

“曇元法師，那雞公便住在山腳?！?

何玉堂伸手朝前指了指，趕忙跳開身，臉上神情又是擔憂又是興奮，“法師等等是要和那雞公斗法嗎？斗法之時，我與陳兄如何自處，是遠遠觀望，還是就站在這兒等？若是法師一個疏忽，被他逃了，他又恰恰逃往我倆這邊，我們又該如何？更壞的是，萬一法師您不敵，被抓被殺害，我們……”

陳靖其實也有此問，不過好歹要行那所謂的君子無畏之道，強撐著在那肅然以對。

曇元微微一笑，單掌合十：“老衲于妙法菩薩座下修行，談因果，談善惡，偶爾也斬妖伏魔，法力雖算不上高深，然在這城里，妖魔鬼怪也好，邪神惡煞也罷，老衲……”

“既發宏愿，定斬不饒！”

陳靖與何玉堂皆是肅然起敬。

“兩位公子既然沾了此事因果，還是隨老衲一道前去吧。生生死死，因果難逃?！?

老僧宣了一聲佛號，往那小路走去。

陳靖與何玉堂二人見狀，緩緩跟上。

“陳兄，你那符箓準備的多么？說實話，本公子略懂拳腳，可對上那些修行之輩也無甚大用。若是那雞公一個心狠，不顧我贈銀之誼，往我身上招呼，該如何是好？法師還要顧自施法，萬一護不住，只能靠陳兄你了！”

陳靖也沒和修道之士對敵過，雖準備了殺傷不俗的蝕骨符，可這符總要碰到對方才有效用，萬一到時候自己手一哆嗦，丟偏了怎么辦？如此想想，還是上身符可靠。

何公子目光望來，面露期待之色，陳靖咽了咽唾沫，強笑道：“何公子勿怕，在下雖不懂拳腳，可也曾試過一種符術，那符術能讓人力大無窮、刀槍不入，到時若那雞公往這邊襲來，你……你就站我身后，我來護你?！?

兩人腳步雖慢，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吊在老僧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