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他猛然醒來，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張紅床邊上，身前站著兩個喜氣洋洋的侍女。

只聽其中一個侍女說道：“良辰已至，請新郎官掀起新娘蓋頭！”

陳靖頓時大驚失色。此時他身穿一身喜服，身邊坐著一名蓋著蓋頭的新娘。他的目光望向她的腳，那雙腳讓他印象深刻，正是之前在花轎里見過的玲瓏小腳！

侍女見陳靖遲遲不動，臉上的笑容僵硬，語氣中多了幾分陰沉。

“請新郎官掀起新娘蓋頭！”

陳靖自是不會依言而行。他遇見這詭異一幕，一個起身，然而其下半身卻像粘在了床榻上，動彈不得。

妖魔？精怪？

他臉色煞白，腦海里陡然想起種種不好的傳言，不禁閉上眼，默念起圣賢書。

“君子道者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我行君子道，我是勇者！勇者不懼，勇者不懼……”

兩名侍女見他一動不動，面色變得極其難看，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燭光搖曳，微風吹來，陳靖心中一寒，打了個激靈。他默念了半天，結果自然是毫無用處。

“請新郎官掀起新娘蓋頭！”

侍女聲色俱厲。陳靖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強笑道：“在下怎么當了新郎官？兩位小姐可是……弄錯了？”

“上天姻緣，豈會弄錯！你姓陳名靖，鄴鄉人士，姻緣簿中有勾名，迎親路上來接喜，不是你還能是誰！”

侍女一語道破陳靖來歷，惹得他大為驚駭。

難道她們早就盯上了自己？可他既無余財，又無官位，不過平平無奇一介書生，哪有什么值得她們盯上的？

陳靖試著讓她們打消婚嫁的念頭，硬著頭皮道：“婚姻嫁娶，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輕率行事，不妥，不妥！此非君子之道……”

“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侍女冷笑一聲，說道：“難道你這小子，想要悔婚？”

陳靖愕然，他哪來的父母之命？一定要說，那也交代給了遠在洪州的薛家……

陳靖慌忙想著托詞，再辯道：“此處非我家，自古從未有過在別人家成親的道理！如此荒唐行事，不妥，不妥！此非君子之道……”

侍女面色驟然鐵青。忽然，一股陰風盤旋而至，房內紅燭動蕩，桌椅齊震，陳靖喉嚨頓時一滯，呼吸不暢。

“不要耽誤了良辰。”

另一名侍女手捧紅布木托，其上放著一根黃銅秤桿。陳靖一只手突然不聽使喚地拿起秤桿，一個側身面向新娘，緩緩伸了過去。

陳靖眼角直跳，心中既驚懼，又有一分好奇。

這新娘究竟是何人？

紅蓋頭掀開，面容漸漸顯露，先后露出一個光潔白嫩的下巴、一張嬌艷欲滴的小嘴、一只精致纖巧的瓊鼻……

新娘兩腮嫣紅，面若桃花，實乃難得一見的美人。

可陳靖一顆心卻越來越沉。這美人當真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越看這張臉蛋，也越覺怪異。四目相對之下，陳靖頓時毛骨悚然，新娘眼里無光，不似活人！

妖魔？妖魔！

“子不語怪力亂神！子不語怪力亂神！”

陳靖閉上眼睛。

“夫君……”

“夫君？”

“夫君！”

陳靖真想這是一場幻夢。然而耳邊聲聲柔語，手掌突然握上一團冰涼。他猛然睜開眼，那張美若天仙卻又不似活人的臉蛋近在咫尺，神情如泣如訴。

“婚姻已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兩名侍女喜氣洋洋地喊著，轉身出門。只聽砰的一聲，房門緊閉，燭光搖了一瞬。

陳靖身軀一松，似能行動自便。如此本是好事，但他一只手被新娘緊緊握著，兩人身子緊挨，那新娘渾身直冒涼氣，凍得他瑟瑟發抖。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救苦救難各路菩薩……”

陳靖亡魂大冒，心中亂念一通。

他的耳朵突地感到一陣奇癢，那新娘嘴里吐出一股熱氣，又像是活人一般。

“咱們要先假裝成婚。”她輕聲細語，裝作一副情人模樣。

陳靖瞪大眼睛，陡然轉頭。只見她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語道：“那兩個妖魔正在窗外偷看，別被她們發現！”

“姑……姑娘，你是人否？”陳靖小聲問。

他的脖子頓時一緊，“新娘”用上了幾分力，將他掀倒在床上，咬牙切齒道：“我自然是人！現在你要想辦法幫我！你會畫畫嗎？”

在外看來，這場面便是新娘猴急，迫不及待想為新郎寬衣。

“在下畫工尚可，平日里也為鄰居畫過畫的。”

陳靖松了一口氣，只要眼前之人不是妖魔，他的膽氣頓時回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妖魔以為抹去我的睛光，就能讓我失去一魄！還好本小姐早就料到這遭。我的衣兜里藏有一枚羽翎，你要趁機幫我點睛。”

“怎么點？不會把你眼戳瞎么？”

“你個呆瓜！這羽翎是本小姐好不容易得來的法器，你只需用尾端對準我的眸心，輕輕一點。”

“哦……”

“一定要是眸心！要對準！”

陳靖聽她說得鄭重，心也提了起來，目光無意中越過她的肩頭。

窗戶半遮半掩，窗臺上趴著兩張面無表情的面孔。

他嚇得寒毛直豎，雙手不由抱緊了身上的新娘。

“你！”她低吼一聲。

“她……她們在那趴著瞧……”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做戲！要做的真！做假了她們不高興，不高興了咱倆都沒命！”

陳靖咽下一口唾沫。“怎、怎么做？”

“你……你……到了這時還說什么胡話！”

“在下真沒說胡話！我從沒成過親……”

“本小姐也是第一次！”她氣極了，臉上泛起一陣潮紅，更顯嬌艷欲滴。

她低聲道：“反、反正總要先寬衣。你趁著脫我衣服，先將羽翎藏在手心。”

陳靖依言摸索起來。

“你……你亂摸個什么！先解扣子！”

陳靖急得滿頭大汗。這喜服繁瑣，他手又哆嗦，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一粒扣子，他心中一定，順勢解開三粒紐扣，那喜服頓時一松。

“把手、手伸進去，那羽翎藏在我、我左胸前。”新娘音色顫抖。

陳靖面色肅然，低聲道：“姑娘且寬心，在下絕沒有冒犯之意，更沒有淫邪之心。”

新娘目光與他對上。少年書生一臉正氣。

“莫多說了……”她垂下頭，閉上眼。

陳靖將手伸入，新娘咬著牙，面色愈發紅艷，陳靖手上一頓，摸到一枚如針般的物什，將它握在掌中。

“我找著了！”

“好！咱們先把喜服脫了，然后就……就要做戲，你趁機給我點睛。”

“在下一定不負重托！”陳靖握緊羽翎，“姑娘，我一只手脫衣不方便，換你來幫我。”

新娘瞪了他一眼，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雙手用力一拉，咔嚓一聲，新郎喜服便被她扯了個稀爛。

她的秀發垂落，發梢撫上陳靖的臉頰。此時自是顧不得這絲癢意，他的眼角瞥過那扇窗戶，兩個侍女嘴角牽扯，露出詭異笑容。

“她們應該高興了吧。”

陳靖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隨后便想起一些年長之人講過的葷段子。

“這姿勢好像不對……”他想著，于是便說了，“也不方便點睛。”

“本小姐知道！”

“你我翻身，我趁著背對她們之際，給你點睛。”

新娘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慌亂，勉強定神。

“一定要對準眸心。”她再次告誡。

陳靖深吸一口氣。

“靜而后能安。”

“……什么？”新娘怔了一怔。少年手一用勁，已然將她身軀抱住，側身之時，他不復先前的慌亂茫然，抄寫了不知多少書卷的手穩穩握住羽端，在她雙眸之中各自一點。

如同蜻蜓點水。

新娘尚在愣神，更不用說在外偷看的妖魔。陳靖順勢壓在新娘身上，在她耳邊輕聲道：“在下已點睛！姑娘你還好吧？”

她眨了眨眼。

“好，很好。本小姐魂魄歸位，氣又順了。”

“那……那咱們還要繼續做戲嗎？”

她側頭看了一眼紅燭。紅燭即將燃盡，燭油滴滴滑落。

“等到紅燭燃盡，那兩個妖魔便會推門而入，到了那時，本小姐自會施展道法，將她們一網打盡！”

“啊？”陳靖道，“還要做戲？”

她聽少年語氣不甘，心中騰地冒出一股火氣，磨著牙道：“你還不樂意了？本小姐才不樂意！”

“在下非是不樂意，就是接下來有些……有些難以啟齒。”少年臉上一紅，低聲道，“要脫光衣物的。”

新娘一聽，臉也紅透，斯斯艾艾道：“就差那么一小會兒了……妖魔不進門，我施展道法，她們便有了防備。”

“那……那在下先脫。我脫得盡量慢一些……”

她低低嗯了一聲，撇過頭去。

陳靖慢騰騰地脫著衣，眼角時刻關注窗外動靜。兩名侍女見他脫個衣服磨磨蹭蹭，笑容逐漸消失。

他趕忙加快一些動作。

新娘聽著窸窸窣窣的響聲，一顆心也砰砰直跳。

陳靖脫完最后一件里衣，雙臂抱著光溜溜的胸膛，“該你了……那蠟燭也快燃盡了……”

新娘微微轉頭，紅燭還剩最后幾滴燭油，燭火晃動不定，眼看便要熄了。

她抬手捏住衣領，解開頸扣，不忘小聲道：“你不許偷看。”

陳靖閉眼道：“在下沒想著偷看。”

“哼。”

里衣滑落，露出一對白嫩香肩。

紅燭驟然熄滅。屋外兩個妖魔正看得過癮，立馬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