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直抒胸臆，長篇大論一番，過了良久，方才撫平心緒，回過神，卻見唐公子正神情復(fù)雜地望著自己。

“在下……在下先走了。”

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腦海中兀然想起那奇怪的“斷袖之癖”，臉色有些發(fā)白，暗想：“我方才說這么多作甚？好似在表明心意一般！這唐公子……不會以為我在他面前故作大言、引他好感吧？真是罪過罪過！”

如此想著，他慌忙起身，先走為上。

“坐下！”

身后傳來唐公子的呼喊，這呼喊沒有往常的怒意，聽在他耳里，倒有些嗔怪。

陳靖腳步一頓，轉(zhuǎn)回身，硬著頭皮坐下，目光不敢瞧她，只顧盯著琴案之下。

“唐公子的腳卻也不大……”

琴案之下無物遮擋，正巧望見了她的腳，少年盯著她的腳，不由這般想著，下一刻，他心中一緊，無事管她腳大不大作何？自己可是與何兄一樣，對男子的腳毫無興趣的！

“走這么急做什么？真是書呆！”

只聽唐公子“嗔怪”地說道：“你要去尋邪魔真身，我攔也攔不住，我強按著你聽曲，你卻可以心不在焉！倒不如遂你心愿，省得你找何玉堂訴苦，又在背地里說我什么不顧道義，只顧自己！”

陳靖仍未抬頭，敷衍道：“唐公子說的是?！?

唐公子眉頭一蹙，只覺這書呆突然變得怪怪的，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只見其盯著琴下，而琴下，便只有自己的一雙腳……

“陳靖！你在亂看個什么！”

她縮了縮腳，長袍落地，遮住了外面的視線。

“在下……在下沒亂看……”

陳靖渾身一抖，目光頓時變得有些飄忽，臉色漲紅道：“唐公子可千萬別誤會，在下對你絕沒有非分之想！”

“你……”

唐公子羞怒道：“你在說什么瞎話！枉我以為你是什么義士，沒成想，你竟在胡思亂想！”

“在下可不敢胡思亂想！”

陳靖嚇了一跳，趕忙抬頭，神色惶急道：“唐公子，雖說你確實風(fēng)姿不俗，可……可在下當真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昨日在馬背上抱你，只是因一時情急！今早那番沐浴，也是臨時起意，絕不是見你前來，故意如此！”

唐公子面色突地煞白，以為他終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女兒身。之后，她便一肚子氣憤，眼中似也冒出火。

“是，陳公子高風(fēng)亮節(jié)，卻也不要自作多情！我對男子從來沒有興趣，更不會對男子生出非分之想！”

陳靖頓時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笑道：“如此甚好！你我把話說清道明，往后才不會誤會?！?

只見唐公子突然起身，面色忿忿地往長廊行去，口中道：“我與你這蠢牛會有何誤會？盡管去找你的邪魔真身去罷！”

陳靖疑惑她為何又變得怒氣沖沖，想來想去，也只可能是因方才看了她的腳。

“我若是被一名男子這般盯著腳瞧，定也渾身不自在?！?

少年在心中自省。

回至草廬，待到子時修行完養(yǎng)神法，陳靖便即準備召喚華老爺。在此之前，他在臉上貼了特意買來的藥膏，一則可以遮掩容貌，二則可裝出一副受傷之相。

易容丹珍貴，他得用在關(guān)鍵時刻。

“二位，如此裝扮，可還能看出我原本容貌？”

一鬼一狐看罷，俱是笑言：“陳兄這般裝扮，別說華老爺，我等也是分辨不出。”

陳靖這才放下心來，捧著牌位走出草廬，點上三支上等清香，口中念念有詞。

“華老爺，在下賈無友，還請快快顯靈！”

牌位放在地上，牌位前設(shè)了香案，案上插著三柱清香。

話落，清香頂端火星大冒，香灰散落，青霧繚繞間，青煙頓時變得張牙舞爪，緩緩形成一副面孔模樣。

一道聲音自虛空傳來。

“吾乃郭華得道老爺，堂下信徒賈無友，你喚吾……咦？你這臉是怎了？”

陳靖見成功喚出華老爺，心中一喜，語氣卻是哀愁地回道：“華老爺，昨日在下去尋傳道者華老六，沒想到華老六因欠債不還，竟被債主追上了門，他見勢不妙逃之夭夭，徒留我與小弟二人待在屋中，被那債主一頓好打！華老爺乃得道之神，在下想請你主持公道！”

只見華老爺沉默片刻，干咳道：“此事華老六已向吾回稟，那人無端闖入，那什么欠債一事，都是假的！吾……華老六是看在神君面子上，這才不與他計較，你這信徒，勿要再提了！”

陳靖皺了皺眉，道：“可那大將軍卻不是這么說的，竟還罵華老爺你鳥賊，還說你沒什么信徒……”

“此獠慣會胡說八道，聽他作甚！”

華老爺很是生氣，又怕那妖魔還揭了自己什么老底，語氣稍急地問道：“他還說了什么？賈無友，你好好說來，吾為你辨明真假?！?

陳靖不答反問：“那遠橫大將軍是什么來路？看上去挺威風(fēng)的?！?

華老爺哼了一聲，道：“此獠雖號曰‘遠橫高天大將軍’，實則是給陰陽神君抬儀仗的，法力一般般，只因得了一件法器，這才囂張！你所見之威風(fēng)，都是假象?！?

陳靖心中好奇，又問：“大將軍竟然只是抬儀仗的？難道陰陽神君麾下，還有比這大將軍更大的人物？”

華老爺被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陰陽神君麾下，有八大元帥，十六護法，三十二大將軍，六十四娘娘……那什么遠橫，原來只是小小兵馬，只因舞了一手好旗，僥幸被神君看上，提拔為抬儀仗的力士，此獠又拍了一手好馬屁，故而僥幸受封為大將軍。此等虛銜，吾是看不起他的?！?

陳靖暗想：“這陰陽神君如此做派，倒像個皇帝，還給妖魔封號。元帥、護法、大將軍、娘娘……在何兄家中出現(xiàn)過的高陽娘娘，她名號里帶個‘娘娘’，應(yīng)該便是來源于此。那害了吳師的病魔，又有何受封？”口中不由問：“不知華老爺有什么封號？”

華老爺又是沉默片刻，干咳幾聲，道：“提這作甚？吾不關(guān)心這等虛名。”

陳靖愣了一愣，“華老爺當真高風(fēng)亮節(jié)……”

“你還沒說他對你說了什么呢？你是吾之信徒，可不要被他騙了！”

陳靖想了想，道：“在下以為華老爺與陰陽神君皆是好神，自與他說，我欲成為二位好神的傳道者。他卻言，華老爺您法力低微，既沒什么好供奉的，亦沒什么好傳道的。還有那陰陽神君傳道者一事，此乃機密，您法力低微，更不會知曉！他還言，能為我介紹神君最親近的一名傳道者……”

“此獠當真滿口亂言！”

華老爺氣得肝疼，略過“法力低微”不提，怒道：“神君傳道者，吾比他清楚！神君神通廣大，其傳道者不可計數(shù)，然最親近的莫過于一人一精，那人，乃是一府之君，而那精怪，實為一只白鶴。”

“一府之君？”

陳靖面色大變，震驚得無以復(fù)加，“鐘府君！”

華老爺見他這般震驚，暗自得意，說道：“此事甚為隱秘，也只有吾，因得神君看重，才能有所知曉。那什么遠橫，與吾相比，差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