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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運勢亨通

“談不上誤會。”

宋慈將酒杯放下,語氣生硬。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趙叔向。

此人乃太祖胞弟魏王一系,已出五服,若不是靖康之變,怕也泯然眾人。

汴京陷落時,叔向引眾囤青城,置救駕義兵,欲北上救徽欽二宗。其行不得,聞構登基,交兵馬于新帝。

趙叔向對他有些興趣:

“此話怎講?”

“先秦齊國,崔杼弒其君,有陳不占者,聞君難,遂往。雖聞戰聲,恐駭而死,義勇也。我們這些臣子都是為了天下安康,百姓安居樂業。”

“金人鐵蹄,北方淪陷,不得遇明公,匡扶天下,何以黎民百姓?”

“宋某如今不過一小小的推官,力有未逮,除了替百姓伸張冤屈,參知政事非我所能,還望郡公莫怪。”

眾人噤聲不語,看著兩人四目相對。

趙叔向一反常態,突然鼓起掌來:

“宋推官言之有理。當下新朝剛立,冤假錯案頻發,這刑獄之事不好辦,總有些刁民借機報復,還請宋推官不要步了后塵。”

話畢,一股無形之威向著宋慈襲來,逼得他微微后退。

李書武伸出一只手,從后方穩住了宋慈的身形。

“郡公的這份心意我領了。上任刑獄推官的事,我一定會給郡公一個交代。”

“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來人,接著奏樂,接著舞。”

他手一揮,讓那些屏退的樂手和舞女又續上聲樂舞蹈。

宴席上的氣氛也再次活躍起來。

趙叔向笑了笑,坐上主位。

“今日,吾等相聚于此,乃是為了替宋大人接風洗塵。大家不必拘禮,隨性就好。”

觥籌交錯中,郡公也放下架子,與眾賓客開懷暢飲。

宋慈自是明白這家伙的用意。

這接風宴就是用來試探自己,若是自己繞開這些話,反顯得心中有鬼。

話語中,趙叔向還釋放了一股屬于武官的罡氣,想試試自己的深淺。

自己放出自己的浩然正氣予以抵擋,佯裝不敵,讓身后的李鈐轄幫自己抗下。

畢竟,貶謫的官員,身上的官運修為會被皇帝收走部分。

官運分為九品,在面對非官員或者低級官員的高等修士——

它會補齊這部分差距。

這也體現了仙朝的理念——

“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實際上,入仕已久的官員們都知道這是將仙朝與修士強行綁定的方式。

那些不愿入仕的,不僅會遭到百官的壓制,還受到道錄院、僧錄司的管控。

宋慈借這次短暫的交鋒,判斷出了趙叔向和李鈐轄的官運。

李書武是正六品武官官運,在其修為的基礎上,至少提高了四成。

趙叔向擁有從五品武官的官運,至少提升了四成半的修為。

目前自己明面上是從六品文官,且官運低迷,無法與兩人抗衡。

由于官運對修為的遮掩,三人之間的真實的修為相互不得而知。

最重要的是,朝綱未穩,新帝對官運掌握不甚熟練。

趙叔向一身官運蒸蒸日上,司天監甚至在他身上望到紫薇帝氣。

這是官家派他來這里的原因。

酒過三巡,一位恣睢放蕩的賓客,說為大伙兒助興,當即揮毫潑墨,畫了一幅雨后空晴圖。

“這畫兒頗有意境,米點皴的技法讓我想起了那副丟失的天降時雨圖啊,那可是米芾真跡。”

趙叔向微微頷首,轉頭看向宋慈:

“聽說你今日一到,便取了證物,提審了嫌犯,可否找到些線索?”

“當有。”

宋慈從行囊里掏出那副偽造的證物,懸在梁上。

“此仿出自一高人之手,對米芾的畫作頗有研習。

可米友仁曾言‘每于觀臨佳處,輒復得其真趣,成長卷以悅目’。

這仿制的可卻少了點自然的神韻,而且還多了幾處謬誤。

若不是郡公明眸善睞,怕真就蒙混過關了。”

趙叔向也知這只是客套話,卻依舊笑瞇瞇應下了:

“說得不錯,半月前,我晨起,便發現了不對之處。便開始調查此事,果真發現了嫌犯。只是真跡至今下落不明”

宋慈不語,拋出剛剛那潑皮送給自己的畫,懸于手中。

“那么,請諸位看看這幅。”

在座賓客無不驚訝。

這一幅《天降時雨圖》渾然天成,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

趙叔向也皺起了眉頭,舉著酒杯,匆匆上前,細細端詳起來。

隨后,他眉毛逐漸舒展開來,臉上也有了幾分欣喜:

“宋推官不愧是明察善斷之人,一天不到,居然就找回了真跡。”

“非也,非也。”

“宋推官這是何意?這分明就是我丟失的那幅。”趙叔向不解。

“這是羈押牢中的嫌犯所畫。若不信,我還有一幅畫。”

此畫一出,全場嘩然。

竟真是兩幅《天降時雨圖》。

“若其真有這本事,偷盜之后,掛上這幅以假亂真的偽作,哪會有牢獄之災?”

“這正是本案的疑點。所以此人的嫌疑并不像郡公所說那般明確。”

宋慈不緊不慢,每一字都像是在敲打趙叔向的臉面。

“卷宗,你也看過,里面的人證俱全,口供詳實,足以定罪!況且,你說這是假的,總得讓人信服吧。”

“對對對!”剛才那位站出作畫助興的人應聲附和道。

“口供遠沒有實證來得可靠。”

宋慈波瀾不驚,預料到了此時的局面,伸出手指,指在一個小點上:

“此點內部鏤空,留白一字,還請各位勘驗。”

大家這才注意到,這一小點居然暗藏玄機,里面竟有“勇”一字。

眾人竊竊私語,也有些疑惑。

宋慈不慌不忙,解釋起來:

“這個勇,是嫌犯趙驍峰的名。”

趙叔向眉頭微蹙,額間聚起火氣:

“宋大人,雖說這人有以假亂真之能,但也排除不了嫌疑。”

“事實勝于雄辯。我可以讓他當眾給我們畫一幅。”

“此事可不是兒戲,一位熟稔的畫匠,仿制一幅名畫,也是頗費時辰的。”

“帶上來吧。”

李書武不知何時從宴席上消失,此刻正押著趙驍峰站在門口。

“這是你證明自己的機會,切莫讓宋大人失望!”

李書武邊松綁,邊在他耳畔用一種半威脅半鼓勵的口吻刺激他。

隨后,一把將他推到人群中。

趙驍峰絲毫不拖泥帶水。

用點睛筆現場復刻《天降時雨圖》。

引得在座賓客無不嘖嘖稱奇。

“既然你會仿制天降時雨圖,那你不妨試試米芾的春山瑞松圖。”趙叔向倒也不客氣,加了考題,故意刁難他。

這幅圖,趙驍峰也仿制過,屬于是米芾畫作中極難復刻的作品。

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證次次成功。

還好有了點睛筆,自己與其心聲相通,可完美還原。

趙驍峰點點頭,向在座的賓客行禮后,端坐在中央的桌子上。

墨條在硯臺上緩緩拖動,隨著清水融入,墨香在屋中彌散。

執筆蘸取淡墨,手腕輕懸,筆尖觸及宣紙的一瞬,仿佛天地初開。

淡墨橫掃,遠山輪廓隱現,線條如煙似霧,朦朧而悠遠。

以米點皴法點染山體,疏密有致,層層疊疊,恍若江南煙雨。

“真是畫出了那股神韻。”

“你看到沒,這幅畫展現出了米氏山水的技法,而是將雨點皴、小斧皴、豆瓣皴這些技法融入在其中形成的米點皴。”

“別說話,還沒畫完呢。”

在座遷客騷人,丹青妙處亦自識得。

此際竟放下文人相輕的傲慢,擊節嘆賞聲不絕耳。

雖還在仿制,卻已然看出了風貌。

此畫將煙云變幻和雨霽煙消的多變景色展現得淋漓盡致。

趙叔向平生最愛山水字畫,常常不惜高價買入,今日竟見一畫家如此傳神

他被這樣一幅畫所驚艷,如癡如醉地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趙大人,別誤了正事。”

趙叔向如夢初醒,回頭發現自己的愛將于渙,正拉著自己的袖子。

從他人群中擠出,撣了撣身子:

“也只有你,能在這時候拉我一把了。”

見于渙不語,李書武見縫插針:

“趙大人,宋推官有請。”

趙叔向坐在宋慈一旁:

“我們聊聊吧。”

“請便。”

兩人詳談良久。

提到前任刑獄推官之死,趙叔向也多問了兩句。

“宋某已經驗過尸,確定其死于火災。”

“有何憑據?”

“活人遇火,被火逼奔掙,其口張開,氣脈往來,煙灰必入口鼻。”

“修士怎么會被火燒死呢?”

“要么這火不是普通的火,要么就是先被人下毒,無法運轉真炁。不過這都是宋某日后的職務了,希望那人小心點,別讓把柄落在我手里。”

趙叔向哼了一聲,看向宋慈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可憐:

“我知道是官家讓你來的。”

“我如今不過是個小小推官,只是看不慣有人無故蒙冤罷了。”

“有些事不上稱,四兩都沒有,可要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

“悉依律制。”

“那我等著。”

趙叔向瞥了一眼作畫趙驍峰,沒有說話,起身做回主位,默認他洗脫嫌疑了。

宋慈也知道日后免不了麻煩。

他看著趙驍峰勾勒完最后一筆。

趙曉峰收筆后,坐在原地,閉目養神。

在座的賓客爭相借閱,喧鬧嘈雜,像是市井之人,襯得他超脫物外。

宋慈想起剛剛在監牢,他當著自己面,又重新繪制《天降時雨圖》的場景。

他覺得此人乃是繪畫一道的天才,假以時日,或許真的能比肩那些大家。

“李鈐轄,你立即把趙驍峰押送回去,隨即去一趟醉春風。”

“找誰?薛鴇母?朝云?念月?”

宋慈白了他一眼:

“看來你也沒少去啊。”

“這不是公務所需,那里人雜,經常能聽到一些消息。”

“別裝了。不過卷宗上這點讓我最不解,你說他這一個畫匠可支應得了頭牌?”

“林新荷,新晉頭牌。江寧府的好多大人物都喜歡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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