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老鴇剛把一姑娘送到房間，剛下樓便見到來客他，不免有些欣喜。

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這些貴客一個接一個的來。

有他等在，自家生意便穩當。

“今日可不是來風花雪月的。”

“官人，你們可要小心點，郡公家的世子還在里面呢。”

“過會兒再會會他，我們是來提審林新荷的，還望薛母能夠知會一聲。”

“這……”

薛鴇母面露難色，示意將李鈐轄三人來到一間偏房：

“恩官，林新荷是我們頭牌，你把她帶走，不好。規矩，我懂，跟以前一樣。”

說話間，薛鴇母便往李大人的口袋里塞了些銀鈔，拉開距離，低頭鞠躬，頗為上道。

李書武面色不改，將口袋里的銀鈔掏出，輕輕拍在桌上：

“我沒法收。”

“可是……”

“可是什么？”

李書武不多講，向下屬拋出一個眼神。

這兩位也是心領神會，直接繞開了鴇母，拉開房門，清了清嗓子。

“官爺，別，別，我說。”

“回來。”

一聲令下，這倆下屬便又折返了回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匍匐在腳底的鴇母。

“郡公的世子，點了林新荷，還吩咐我們，來了誰都不要打攪他的興致……”

“他在一號包廂吧。”

“是…的…大人…明鑒。”

鴇母聽到這話，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肩膀也向后縮，想要逃離這里。

“我說今晚世子怎么沒來赴宴，看來得我親自去會會。”

李書武走了出去，在房門口停了下來，微微一轉頭，勾動兩個手指。

那倆下屬對視一眼，一人架著鴇母一只胳膊，跟在大人身后。

李書武到了樓上，也沒有客氣，一腳直接踹開了包廂。

“誰啊！哪個不長眼的！誤了小爺興致！小爺要你們好看！”

這世子名趙項和，此刻喝得爛醉，衣衫不整，還狺狺狂吠。

他一臉怒氣地轉向門口，卻愣住了，嘴一抽一抽的，說話也有些口吃：

“李大人！家父他，他……”

李書武不等他說下去，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左邊臉上，打脫了他的下頜。

“等著丟人現眼？還不滾回家！”

趙項和此時說不出一句話來，托著下巴，點點頭，慌忙逃離了這里。

走之前，他還不忘瞪了一眼鴇母。

李書武徑直踏入屋中。

里面一股子淫穢之味，讓人不由得掩住鼻子，還有好幾位女子玉體橫陳，翻著白眼，嘴角流涎，手腳抽搐。

他俯下身子，手指在碗邊滑過，有些白色粉末，湊在鼻頭一嗅。

“禁藥！真是大膽！吳監押，你去衙門通知都頭和捕快，讓他派人清查這里！陳監押，你去通知宋大人。”

兩人撤走后，那鴇母的雙腿也早就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李書武身后，一點點挪過去，抓住他的腳跟。

“大人，大人，不可……”

“哼！”

李書武稍稍用力，掙開鴇母的手。

紗帳輕垂，燭火搖曳，一個身影斜倚床榻，周身縈繞著奇異的甜香。

這女子渾身上下僅有臉上覆著的薄紗。

他雙手撐在床沿，翹著二郎腿，黑色的秀發披垂，恰好遮住了三點。

“咯咯咯，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嘛？”

李書武不自覺放松，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了撲上前去的沖動。

突然，他身上的一張符箓爆開，提醒他中了法術。

“不好！是媚術！”

他向后退去，腰間佩刀已出鞘，刀尖直直抵著那道身影所在的位置。

可惜，床笫只剩下晃動的紗簾。

李書武急忙走到打開的窗前。

那雪白赤裸的身影，在月光下幾個跳躍，便遁入了黑夜。

他回頭看向床鋪。

上面赫然是一具的皮囊！

……

“酒囊飯袋！這妖女就在你們眼皮底下犯案，居然一點都沒察覺！

還有你這個老吏，拿著假銀票招妓！真給府獄長臉！”

宋慈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地看著前面幾個無所適從的巡檢和那瑟瑟發抖的老獄卒。

這幾個巡檢還是專門負責青樓治安的，結果一個個都壓根不管事。

更氣人的，事發清場后，居然是被李書武一個個從青樓里拎出來的。

“來人，先把他們押下去。”

這幾人消失在眼前，宋慈才感覺舒心了些。

“宋大人，別著急。”

“李鈐轄，這件事你怎么看？”

“這妖女手法殘忍，卻不濫殺，放過了趙驍峰和趙項和。

可見其目的明確，不濫殺無辜，把事態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新荷的死和趙叔向的小妾死狀一致，都是被抽空了，只剩皮囊。

趙驍峰的嫌疑基本可以被排除，估計是中了媚術后，被妖女操縱進了青樓。”

宋慈在案上思忖一陣：

“你不覺得此事甚奇怪？為什么那妖女不在遇見你之前逃走，非要直面暴露？”

“或許是想從我嘴里套出點話？”

“我們可以先從那媚藥出發。里面成分來自西域，應是胡僧之手，妖女面覆薄紗，西域女子好此舉，你先順著查。”

“好。”

“還有我們手頭缺個靠譜的仵作，我需要調查一下妖女剝皮的手法。”

李書武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府治里的大小官吏，我不放心他們。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你有什么就說吧。”

“那趙驍峰挺適合的。”

“嗯？”

“他對人體很有研究。”

李書武從身上抽出幾張畫。

其中一張畫上是一個西域男子。

他以“十”字形和“火”字形重疊的姿態站立，雙臂張開，雙腿并攏與分開交替，完美對稱。

“這是我從他整理的畫冊中搜出的幾幅奇異的畫作。雖傷風敗俗，卻能感受‘道’的存在，燒掉可惜，便收了起來。”

宋慈一張張拿起來看。

在他眼里，這些人可以拆解為無數塊肌肉、骨骼乃至神髓，竟無一不符合自己對人體結構的了解。

“那就讓他來給我打下手吧。”

“宋大人，這不符合規制，他還是嫌犯。不然我也不會猶豫了。”

“妖女現身，足以證明趙驍峰是被利用的，他記不得青樓之事無可厚非。按律，百姓被修士利用，當判無罪。”

“可這還是要等整個案子具結，結案后才能釋放。”

“那就把收繳的畫作送我這里，我先細細觀摩，再做決定。”

不久，趙驍峰平日所作的一幅幅畫被放在宋慈的桌案上。

畫作包羅萬象，風格迥異。

山水、肖像、花鳥……

寫實，飄逸，粗放……

其中涉及到人體的，每一幅都精準入微。

從中能看出不同的流派技藝。

“李鈐轄，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他。當年曹子建才高八斗，我看他也不低于此。”

“是的，我這個不懂畫作的武夫，都能被折服，可見一斑。”

“李鈐轄，你可以找人擔保吧。”

“全憑宋大人安排。”

“走，我們去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