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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含冤入獄

五日后。

江寧府牢房。

“這家伙嘴居然這么硬,我估摸今日,怕是要讓我上大刑,來伺候了。”

“明明這事……”

“要命就給老子閉嘴!”

老獄卒呵斥一聲,那小獄卒便噤了聲。

趙驍峰正想著應對的法子,聽到這倆的議論。

這件事看起來早有預謀,就連這些小卒都聽到些風聲。

他很清醒。

自己能被人誣陷,也一定是和自己的本事相關。

無非就是仿制名家、盜竊畫作一類的罪名。

這種粗糙的案子,消息泄露出去,也不會改變事件的進展。

從這點看,背后那小人就算得逞,自己應當不會有性命之虞。

但羈押自己的牢房,居然是個乙字牢,是關押重犯的。

僅次于他旁邊的甲字牢。

那里關押待斬的死囚。

前天,也就是來的第三天。

甲字牢還出了事情。

據(jù)說有個死囚是修士,里應外合,放火越獄了,刑獄推官也死了。

“還是想想我自己吧。”

趙驍峰思路很是清晰。

他走到牢門前,掏出自己藏起來的銀票,在獄卒前晃了晃,

那老獄卒捻著小胡子,走到他跟前,把銀票抓在手心。

“這些銀錢,權當是我孝敬。”

趙驍峰也不心疼,這是自己用點睛筆畫的,是一張沒用的銀票。

“說吧,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知道因為什么事,我被關進來的,我有些糊涂。”

“犯事犯多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進來的?”

那獄卒故意抖了兩嗓子,取下鑰匙,走了進去,還拿鞭子狠狠抽了兩下。

趙驍峰生疼,在地上打起了滾,裝出一幅求饒的樣子。

那獄卒低下身子,把他擒住,在耳邊低聲說道:

“多有得罪,我們也是按照規(guī)矩辦事。有人丟了一幅名畫,還死了妾室。那副假的,你的掌柜指認是你畫的。”

那獄卒揪起他耳朵,把他往墻上一摔,拍拍手,裝作忿忿不平的樣子。

遠處的門咔咔作響。

黑暗中一張模糊的人臉停在了火光的交界。

他雙眼如炬,掃過牢中每一個人,在那個獄卒身上停了片刻。

剛才兇神惡煞的老獄卒,這會兒乖巧得像個不諳世事的書童。

“頭兒,這是誰?”

“真是一天天都不知你干嘛去了,前些日子便傳出,有位叫宋慈的要來赴任,別失了禮數(shù),這想必是我們新上司。”

老獄卒拉住同僚,低語一陣,兩人一并擺出恭敬溫和的姿態(tài)。

宋慈目光最后看向了趙驍峰。

兩人四目相對。

宋慈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坦然。

趙驍峰瞧見他內(nèi)心的儒雅堅毅。

“是個好官。”

趙驍峰心中有了這樣的猜想,也不由得搖搖頭,哪個狗官不是人模狗樣。

“這不像是個罪犯。”

他心中有了這樣的感覺,卻也搖搖頭,刑獄斷案最忌諱就是以貌取人。

宋慈向前探了一步,頂戴烏紗帽的直腳幞頭微微晃動,不復平穩(wěn)之感。

他穿過這里,走入甲字牢看了約莫半個時辰,又走回來,余光瞥了趙驍峰一眼:

“趙驍峰帶出來,我來審他。”

“好的,宋大人。”

趙驍峰看清了那頂官帽,這頂戴的官帽自己很是熟悉。

他曾畫過古代的肖像,這種特殊的制式毫無疑問是前世宋代獨有的。

“這仙宋果真是以前世南北宋時期為背景的?”

趙驍峰想起原主經(jīng)歷的事情,似乎都能對得上,尤其是去年的靖康之變。

兩位獄卒沒有在意趙驍峰,套上木枷和腳鐐,由那位年輕些的押去審訊。

趙驍峰坐在那咯吱咯吱響的椅子上,看著前方正在翻閱卷宗的宋慈。

在陰暗的角落里,還有一位面容不清的護衛(wèi),左手抓著刀,嚴陣以待。

“你可記得向你買假畫的人?”

“宋大人,不瞞您說。我們畫坊,規(guī)矩繁多,其一便是禁絕私下買賣。作畫前都是掌柜將要求告與我等。”

宋慈盯著他看:

“十五日前,你去江寧城的外城坊市,購買物品,可否記得買了什么?和哪些人有來往?”

“畫筆、宣紙和青赤黃白黑的五色顏料,還有一件夏日穿的短褐。”

“七日前……”

宋慈隨后又拋出數(shù)個問題,趙驍峰一一作答,與卷宗基本一致。

唯獨漏掉了青樓一個時辰的供述。

“宋大人,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謹之至也。吾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望明察。”

宋慈微微一笑,手指叩在案頭:

“能把衙門斷案的切口說得這般,少有!仙宋真是屈才,你何不考個功名。”

“鄙人不才,即使通過州試,沒有靈根,充其量只是個教書……”

趙驍峰緩了口氣,剛想借著輕松的氛圍聊下去,卻陡然生變。

宋慈將卷宗往案上重重一放,雙手一拍,驚得茶盞泛起漣漪。

“好一個知無不言!你故意話里藏拙,避重就輕,好讓我同情你?”

趙驍峰皺了皺眉頭,眼神撇到一邊,仔細想著這段時間的事情。

他思來想去,覺得沒有遺漏:

“宋大人,我可能說得不真切。但青樓之事我并不清楚。若是能告訴我遺失的畫作,我作為畫匠,或許能夠自證清白。”

宋慈也觀察著他。

即使身陷牢獄,依舊不卑不亢。

而且自己施展的望氣術一直表明,此人從頭到尾句句屬實。

“今日就這樣吧。我提醒你,這幅畫是米芾的《天降時雨圖》,和江寧府的郡公有關。你莫要自誤,及早交代為好。”

“那是當然。”

趙驍峰被押走后,宋慈也沒著急離開這里,繼續(xù)翻閱著抄錄的卷宗。

宋慈再次翻閱卷宗,一縷浩然氣滲入紙頁,探查篡改的虛實。

毫無結果。

他站起身,晃了晃茶盞,那倒影像是多年前父親書信提到的斷腸草。

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注重每個細節(jié),不要錯判誤判。

宋慈眼眉低垂,有些心神不寧,順手攤開仿制的畫作。

牢獄微薄的陽光照在上面,仍可見這是一幅云山煙雨之景。

大小錯落的墨點即山巒植被,遠觀如云霧繚繞,朦朧秀氣。

通過淡墨層層暈染,模擬江南雨中山水的濕潤感。

留白表現(xiàn)云霧,山體若隱若現(xiàn),營造出“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意境。

宋慈自幼受學于父。

雖不擅琴棋書畫,這方面的知識也卻不曾落下。

其提攜之人真德秀,更是帶他看過《天降時雨圖》的原畫。

自然是能辨認得出偽作和真跡。

宋慈卷起這幅畫:“米芾啊,米芾。這米點皴除了你們父子二人,其他人還真少了幾分神韻。”

偽作的畫功相當了得。

他是沒法相信一個未及弱冠之年的畫匠會有這等水平。

可不管那人如何不像罪人,一切都依證據(jù)說話。

尤其是郡公還死了名小妾。

人命官司,更是不能馬虎。

旁邊那人是李書武,字靖之,兵馬鈐轄。

他是官家欽點的護衛(wèi),安插到江寧府的內(nèi)應,已經(jīng)來了不少時日。

他走了過來:

“大人,我看這倆案子就是沖你來的。那小妾橫死,這畫匠也怕會是個冤死鬼。”

“有我宋某人,不會有人冤死!話說回來,官家派你在這里潛伏這么久,有收獲沒?”

“江寧府是龍?zhí)痘⒀ǎ舷裸戾粴狻G耙蝗涡酞z推官和司理參軍在越獄事件后消失得不明不白,朝中竟無人過問此事。”

“我這不來了嗎。”

“您可是欽點的仙宋提刑官,加寶文閣的中大夫,怕是很快就能結案了。”

“李鈐轄,別忘了,宋某被貶,暫領江寧府刑獄推官,兼理司理參軍。這品級就算不對著干,也有的是辦法趕我走。”

“可他們不知你的修為……”

宋慈皺了皺眉,打斷了他,強行續(xù)上自己的話:

“修為被貶降也正常,我本就心直口快。江寧郡公府這群家伙沒安好心,若是我不赴宴,怕有事端……”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幾乎是隔空傳音的方式:

“初來乍到,衙內(nèi)那些貪官墨吏,切莫打草驚蛇,壞了官家旨意。”

“得令!”

“走吧,我們換身裝束,會會那些蠹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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