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崖道場,地上鋪陳的白石,在日光的映襯下,泛著光澤。
懸崖邊,有一閣樓云臺。
兩位夫子正對弈,局勢焦灼,如沙場兵甲戰陣,互相攻殺。
袁夫子身披白袍,臉龐棱角分明,龍精虎壯的,倒像是個武夫,他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棋局,眉頭緊鎖,那手中的一顆白子,遲遲沒有落下。
“仙道神通,我不如你,但論奇門八藝,你必輸無疑。”荀夫子嘴角微揚,語氣平靜的說道。
“莫要擾我心思!”袁夫子聲音粗獷,不耐煩道。
說罷,他一子落下,荀夫子定睛瞧了眼,隨即仰面哈哈大笑了幾聲。
約莫半柱香后,棋局勝負便定。
兩位大胤赫赫有名的夫子緩緩起身,朝書崖道場瞧去,那里,弟子們已經陸續出現了。
“這一次,你要賭甚?”荀夫子凝神,淡然道。
“讓我在聽雨樓第九重待上半日,如何?”袁夫子眼泛精光,語氣凌然道。
“這么多年,你還是不死心。”荀夫子沒好氣的瞥了眼這位老對手。
逐日和上陰的關系復雜,雖然兩位書院學宮的祖師爺,都不認同‘陰陽文院’起源之說。
但如今這天下,已非當年。
隨著愈來愈多的古道書顯世,也越來越接近真相,就如同圣人所言,大道很小,殊途同歸。
荀夫子和袁夫子,提起陰陽文院也是諫口不言,似乎是默認了一般。
“祖師爺爭了一輩子,也沒落下個結果,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嗎?”袁夫子道。
“真要較真起來,天下衍文,皆太古萬象山水衍化而來,尋到源頭,便是一家。”荀夫子顯得并不在意,微微凝神,瞧見了登上書崖道場上的徐閻,瞇著眼睛笑道。
“一年前,我收了位親傳的十四弟子,此次論道,逐日若輸了,就讓我那弟子去‘古陽靈脈’內修行半月,如何?”
“一言為定。”袁夫子聞言,倒也沒多想,直接應下了。
……
儒生們陸陸續續都到齊了,各自分兩邊,案臺前而坐。
道場上小聲議論的聲音不絕于耳。
逐日書院那邊,僅有二十余人,為首的袁師倒是悠然自得,身后弟子凌然正色,不茍言笑。
那位腰挎繡春刀的大胤錦衣衛,沈叢云也來了,尋了一處空座,饒有興致的瞧著。
“秋先生,開始吧。”袁師瞥了眼主座那里,凝神道。
“衍文敕文,圣賢道論,陰陽學說,奇門八藝……不知袁師想從哪一道開始?”秋云霽語氣平靜,淡然道。
“那便就從最基礎的衍文敕文開始。”袁師道。
無論是圣賢道論,還是神通法書,這世間流傳下來的大部分書籍,都是由衍文敕文書寫的。
若是不識太古文,又怎能通曉圣賢論?
“好!”
秋云霽點了點頭,隨后扭頭來,對身旁昏昏欲睡的晏青道:“師兄,開萬字碑!”
晏青聽言,立即來了精神,他從案臺前起身,隨即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空曠的道場中央。
“古往今來,流傳太古經義無數,晦澀難懂,它日龍門科考,這便是一道坎兒,你們如今熟絡一些,將來也好適應幾分。”
晏青正經的說著,隨即墨袍輕拂,袖間五指掐出法印。
剎那,周身無形的靈力環繞。
眾儒生瞧見,道場上的天空,那里似乎在微微扭曲,如同大河在蕩漾,十分奇異。
轟轟轟!
便是不多時,巨響傳出,自重云之上,竟然乘風落來一塊黑色巨碑。
這巨碑充滿了古樸的氣息,有二十丈之高,五丈之寬,上面密密麻麻的鐫刻著太古衍文和太古敕文,且還是雜糅在一起的,如同蟻蟲攀附其上,看上數息,頓叫人頭暈作嘔。
說是萬字碑,但何止萬字!
晏青一襲墨色長袍獵獵作響,他雙手朝天而撐,磅礴的靈力將巨碑托住,穩穩的落在道場之上,道:“此碑乃古之文藏,千變萬化,衍文敕文無時無刻都在衍化太古萬象,一字千意,能通讀多少,全看你們本事。”
正因千變萬化,神鬼莫測,如此才公平。
就算上陰讓弟子們提前瞧這萬字碑,也是無用。
巨大的古碑,如同一道城墻立在道場上,遮蔽了不少日光,道場兩邊都暗了下來,眾儒生不禁仰目瞧去,深吸一口氣。
上面的衍文和敕文像是活了一般,好像在蠕動,一筆一捺,都飽含太古山水萬象。
看的久了,心神像是沉了進去,猶如回到了太古那等洪荒野蠻的時代,有真龍,有大妖,有飛仙者,有人族圣賢……
滿場寂靜,弟子們瞳孔皆微微顫動,說不出話來。
秋云霽打破沉默,平靜道:“袁師,便是解文最多者,拔得頭籌,如何?”
“如此甚好。”袁師嘴角帶笑,瞇著眼睛。
話音說罷,眾多年輕的儒生便立馬取出筆墨紙硯,開始觀碑而解文。
只見逐日書院那邊,江青書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他目光銳利,直視萬字碑,筆墨飛濺。
上陰這邊,眾人也迅速落筆。
不過,還未到一柱香的時間,便是有年輕的儒生支撐不住了,解太古文極為消耗心力,而且這還是太古時期的文藏古碑,光是瞧著,都得讓人識海俱疲。
那儒生額頭冷汗直冒,白紙上的字跡都扭曲了,提起筆的手也在微微顫動。
“若撐不住,莫要強行解文,不然自傷神識,日后貽誤了修行。”秋云霽瞥了眼那儒生,淡漠道。
“弟子省得了。”那年輕儒生咬牙,有些不甘心的停下手中纂筆,提起袖袍擦著額頭冷汗。
徐閻倒是沒有率先動筆,目光凝視那萬字碑,默然沉思。
比起一字一字的解答,若是能在萬字碑上,發現一句或者半句通順的經義,解文起來,或許會更為順暢一些,也更容易一些。
突然,他余光發現,逐日書院那邊,亦是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樣,也在觀摩萬字碑。
那是一位英氣十足的少女,容貌稚嫩,目光卻深邃無比。
約莫半個時辰后,徐閻才不急不慌的動筆。
此時的道場上,已經沒有多少年輕的儒生還在書寫了,只余下一些老生在嘗試,雖然他們此次新儒論道不參與,但解一解萬字碑,也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