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我們掛老牌子的路子，全都得改。”

“南線的攤商們，要真都按這規矩跑——”

“黑月，就不再是規矩了。”

“黑月，就成了過去式。”

第十日早上。

鐵錘鎮北門外，來了輛黑底白輪的快馬信車。

車上沒貨，只有信。

送信的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子，臉嫩得還冒痘。

他在門口喊了半天：“我是黑月通信所的！送的是商函！”

劉鉉把門拉開，瞥了一眼那信封，厚厚一沓。

“哪的？”

“黑月商會本署。”

“你知道送什么的？”

“說是通知，說是協商。說是希望鐵錘鎮能在接下來的一次南線集市里，派代表團正式參會，還說，愿意重新談判南線布料稅與道路護送費用。條件是——鐵錘鎮暫停三號鋪連鎖計劃。”

劉鉉聽完，伸手把信接了，轉身就進了鎮里。

他沒去蘭特那。

直接先找了木頭。

木頭正帶人修西街的排水渠，滿身灰。

劉鉉把那厚厚一摞函一拍，扔在他面前。

“黑月來信了。”

木頭頭都沒抬，直接從袖子里掏出一支炭筆，在地上畫了兩筆。

那是一個攤圖。

上面畫著新鋪區分布。

三號鋪，標著五個字：

【鐵錘鎮·織貨通鋪】

【固定收貨·批次轉運】

劉鉉咂舌。

“你早就準備好了？”

木頭點頭，指了指左邊，那里還有空格。

劉鉉看了一眼，那上面寫的是：

【四號鋪·工料并接】

【五號鋪·刀貨通線】

【六號鋪·酒料散倉】

劉鉉嘖了聲。

“黑月才反應過來，你這圖已經畫到南線尾巴了，他們才想談，我們這邊已經快鋪滿路了。”

……

西蒙中午的時候才知道這事。

他一邊翻賬冊一邊說：“黑月愿意談？這說明他們怕了，但還沒服。你猜他們現在最怕什么？”

蘭特拿了個梨在剝皮。

“怕我們不談。更怕我們談完——不給他們面子。所以才拋條件，拖計劃。”

西蒙敲桌：“那咱談不談？”

蘭特笑了：

“談。怎么不談？”

“他們開大會，我們就帶貨去擺鋪。他們掛招牌，我們就掛規矩。他們要的是面子。咱要的，是下一場地皮。”

……

三天后。

鐵錘鎮掛出新布告。

【鐵錘鎮確認參與南線秋季集市】

【將派灼鐵營、布改部、正鋪一號三組輪流擺展】

【不設談判代表，不立簽約席】

【所有協商，直接上貨臺說話】

這布告一出，全南線商人都炸了。

第一次有人參會，不講價，不設椅，不請人。

而是——擺攤去開會。

誰賣得好，誰說話硬。

蘭特那天坐在鎮北墻上，看著木頭畫出的鋪線總圖，慢悠悠說了句：

“黑月是老商幫，我們不是。他們講紙，講堂，講席。我們講錘子敲下去，這桌就歸我們。想拿回來？那得打得過錘子響。”

秋季集市，設在南線中心的龍嶺鎮。

那是一塊三方交界的地，歷來被黑月商會當成自家半個門庭，集市地契也寫著“黑月駐地集管”。

往年鐵錘鎮沒資格去，就算有人提，也得排在北十六小鎮之后。

但這年，開市前三天，還沒開席。

龍嶺鎮的東門廣場，就先響了三口火桶的開爐聲。

不是黑月的。

是灼鐵營的。

劉鉉帶了三十六人，沒進場地，就在集市入口旁邊擺起攤來。

三座鐵架、兩臺風箱、六口小爐。

第一口錘敲下去，十里地都聽見了。

龍嶺鎮執事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他沖出去，看到那攤子時，嘴都快咬碎了：“誰讓你們在這敲錘的？這里還沒開市！”

劉鉉翻了翻鐵錘鎮官方布告副本，晃給他看。

“我們沒進市。這是門外地。地契寫的是集市范圍以牌樓為界，廣場不算。我們就在廣場。”

執事氣得臉發紅：“你這攤一擺，誰還敢進場？我們還怎么安排秩序？”

“那你先問問，你們黑月的攤，是按秩序來的？不是吧。是按后臺來的。那你就別怪我們——錘子先到。”

……

當天黑月商會代表趕到，看到灼鐵營圍著爐子一邊打鐵一邊擺貨的架勢，沒敢直接動。

只放出一句話：“不許占門口，影響觀感。”

劉鉉回得干脆：“我們不是占，是演。”演的是我們怎么打鐵。怎么賣貨。怎么敲響這次集市的第一聲。”

……

集市開幕當天。

龍嶺鎮門外三錘起聲，正門才開，里面所有攤商就涌了出來。

鐵錘鎮沒去搶正中心位。

他們自己畫了塊空地，用白灰拉了一條攤線。

西蒙帶著正鋪一號五人組，擺上酒壺、錘頭、布料、皮貨。

每一樣，都掛一塊木牌。

木牌上寫著——

【試貨一銅，退貨無門】

【七日清賬，三單起跳】

【逾期直接封攤，不打折，不疊賣】

黑月那邊的老掌柜一看，臉色徹底沉了。

“他們不是來搶攤的。他們是來定規矩的。他們是擺明了在打臉。”

……

第一天傍晚，蘭特才到。

他沒帶兵。

只帶了木頭、老喬和西街兩個新鋪主。

他站在灼鐵營攤旁邊，看著那地上一溜白灰線，問木頭：

“這線，拉得正不正？”

木頭點點頭，在地上補了一筆。

蘭特拍拍他肩：“你記著，從這一筆開始。”

“往后十年，南線誰想擺攤——”

“都得先問問，錘子是不是敲了。”

集市第二天一早。

黑月商會的老賬房來了。

穿著灰布長袍，腰上掛著算盤，手里捏著一沓舊賬本。

人一到就坐在黑月主鋪前面的小板凳上，攤開書冊就開始喊。

“今年南線所有未結貨賬，從三年前起，掛黑月賬目者，今日起一律重新清算。”

“凡認黑月鋪頭的，憑憑證單據可減三成。凡與鐵錘鎮合作卻又與黑月重疊供貨者，今日起入名單，不再賒賬。”

聲音不大，但傳得很遠。

幾個原本在鐵錘攤邊看貨的老裁縫，腳步頓了頓。

西蒙坐在酒架后頭，冷笑一聲：

“這老東西，是來下絆子的。”

蘭特沒動，只問劉鉉：

“鋪頭有人退？”

劉鉉搖頭：“沒人退。但有四家暫緩掛貨。怕擔責任。”

蘭特點點頭：“那就別掛。我們不是要嚇他們。我們要他們知道——不選沒事，一選就得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