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對峙公堂,招魂之說!
- 神鬼魏晉:我有一本聊齋志異
- 一曲劍殤
- 5162字
- 2025-06-24 11:00:00
周莊聞得城隍之言,胸中驚濤拍岸。
怒意如地火奔涌,幾乎要沖破靈臺!
他指節微動,下意識便喚出黃庭中的秋水劍。
欲要立時殺奔錢宅。
將那一對‘奸夫淫婦’斬成爛肉,
然秋水入手,一片冰涼。
卻有一股清明自丹田直貫泥丸。
“不可妄動。”
他心中默念,五指緩緩松開。
面上不見波瀾,怒火被強行壓下:
“此刻殺去,固然痛快。
然世人愚昧,只道是小道行兇滅口,畏罪反撲!
道門清譽非但不得昭雪。
反要再蒙一層污垢。
那毒婦妖犬縱然伏誅。
旁人亦會將此血債再算到小道頭上!
豈非正中他們下懷?”
一念通達,他朝著那煙靄凝成的城隍法相,鄭重躬身長揖,禮數周全:
“尊神明鑒。
此二獠顛倒陰陽,構陷小道,罪孽不淺。
然小道思忖:
若行雷霆手段取其性命,恐難正視聽。
反坐實污名。
小道意欲先行至公堂之上,洗刷冤屈。
銷此海捕文書。
再當眾揭穿其奸謀丑行,令其無所遁形。
唯有一事,懇請尊神援手。”
他目光澄澈:
“那犬妖道行不知深淺。
若見事敗,必思遁逃。
懇請尊神明日略施神通:
鎖住此妖身形,斷其遁逃之路。
勿令其走脫。
待弟子了結人間官司,再與此孽畜清算總賬。”
壇上城隍虛影微微頷首。
冕旒垂旒紋絲不動。
唯手中那方青銅龜鈕大印青芒流轉。
印上龜蛇盤繞之形昂首嘶鳴,無聲昭示神威。
此妖禍亂治下,藐視陰律。
更敢栽贓道門,攪擾陰陽。
城隍豈能容其走脫?
其聲如金玉相擊,直透周莊靈臺:
“善。
此妖孽亂吾法度,罪無可恕。
本座自當助汝。”
言畢,神念敕令已發:
“日游神聽宣!”
“末將在!”
應聲沉凝如鐵!
殿角幽暗處金光微爍。
一尊金甲神將倏然顯現。
其身長八尺,金盔耀日,紅袍如火,面如重棗,目蘊神光,手持巡日金鞭,周身神威凜然,正是白晝巡行本郡、監察善惡的日游神!
其身后影影綽綽,十名身著皂衣、手持鎖鏈鐵尺、面目模糊卻氣息陰寒的鬼差躬身侍立,如淵渟岳峙。
“命爾等明日隨侍道長左右,隱遁行跡,聽其調遣。
若犬妖欲遁,立時鎖拿,不得延誤!”
“謹遵法旨!”
日游神抱拳躬身,轉向周莊,聲音沉穩:
“本將率麾下聽候道長差遣。”
周莊亦肅然還禮:
“有勞尊神。”
金光微斂。
日游神與鬼差身形如水墨淡去。
唯余一絲若有若無的神道氣息縈繞周莊身側。
昭示著無形的護持。
長夜寂寂。
梁上少年盤膝如松,吐納無聲。
真炁于周天中流轉不息。
如大江奔流,內蘊驚雷。
翌日,晨光熹微,市聲漸起。
周莊青衫拂塵,背負褡褳。
步履沉穩,直趨城西錢宅。
昔日門庭若市的錢宅,如今門可羅雀。
前院尚算齊整,后宅卻只剩斷壁焦梁。
刺鼻的煙火氣猶未散盡。
他抬手,指節輕叩門環,聲如金玉。
“吱呀——”
門開一縫,露出一張老邁的臉。
來人是位仆役。
老仆役見門外是個豐神如玉、氣質出塵的少年道士,先是一怔,待看清其形容衣著,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這分明是夫人昨日在堂上哭訴、畫影圖形通緝的“兇道”!
“道……道長……尋……尋哪位?”
仆役聲音發顫,幾乎站立不穩。
周莊神色溫潤平和,目光澄澈。
仿佛不知此宅變故,朗聲道:
“煩請通稟錢世榮錢居士。
故人周莊來訪。
前番野廟偶遇。
貧道曾言居士旬日內恐有血光之厄。
贈符箓一道以作護持。
今日特來探訪:
一則看居士是否已平安渡劫。
二則是為了收回那張符箓。”
他目光平靜,掃過宅后那片觸目驚心的焦土。
語氣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訝然與關切:
“貴府后宅何以遭此祝融之災?
莫非……竟與錢居士那場劫數有所牽連?”
此言如冰錐刺骨!
仆役魂飛魄散,心中再無僥幸!
煞星上門,還說什么探訪收符?
定是來斬草除根的!
他哪敢多言半句,顫聲道:
“道……道長稍候!
容……容小的去……去稟告夫人!”
說罷踉蹌后退。
連滾帶爬朝前院臨時辟出的內室奔去。
連門都忘了關嚴。
內室之中,簾幕低垂,光線昏暗。
柳氏云鬢散亂,羅衫半解。
正偎在一頭碩大白犬懷中。
那白犬伸出猩紅長舌,親昵地舔舐她的頸項。
口吐人言,聲音帶著狎昵:
“心肝兒…….
那蠢材的庫藏蜀錦已大半搶出。
足夠你我逍遙半世……”
一旁角落,一道半透明的、脖頸處血肉模糊的怨魂,被幾縷慘綠妖氣死死束縛,目眥欲裂,卻發不出聲音,唯有滔天怨毒鬼氣翻涌!
“冤家……”
柳氏嚶嚀一聲,正欲再訴衷腸。
白犬喉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金眸猛地睜開,銳光一閃!
幾乎同時,
門外傳來仆役魂不附體的呼喊與拍門聲!
柳氏驚坐而起,粉面煞白。
強自鎮定后,匆匆整理儀容,推門而出。
柳眉倒豎,呵斥道:
“何事如此驚慌?成何體統!”
仆役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夫人恕罪!是那道士!
殺……殺老爺的那個小道士!
他找上門來了!
就在門外!
說要找老爺,要收回一張符箓。
還問后宅失火是不是跟老爺的劫數有關!”
“他?!”
柳氏如墜冰窟,手腳瞬間冰涼。
她本以為官府通緝之下,這小道士早已遠遁。
豈料竟敢堂而皇之登門?!
第一念便是奸謀敗露,對方尋仇來了。
可聽仆役轉述之言……
又似只為“探訪”與“收符”?
她心念電轉,強壓驚懼,遣退仆役。
急退入室,掩上門,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雪郎!他……他來了!怎……怎么辦?”
白犬在室內聽得分明,金眸中兇光暴射。
非但無懼,反露猙獰:
“來得正好!”
它壓低聲音,獠牙隱現:
“你且遣派仆役持金銀自后門而出,去給縣令送禮。
只道賊人上門,將被捉拿。
要他務必于公堂上給其定罪。
而你則出去見那道士:
做出萬分驚懼悲痛之態,放聲指認。
動靜越大越好!
此刻門外必有巡視差役。
街坊四鄰亦多受錢家恩惠,聞聲必聚!
眾目睽睽之下,看他如何自處!
若他老老實實去衙門,縣令必定其罪。
若他敢有異動……”
白犬發出一聲殘忍的悶哼,
“那便是自證其罪,
屆時千夫所指,官府追索,他插翅難逃!”
柳氏撫著狂跳的心口,猶疑道:
“可……可他若暴起傷人……”
“有我在側!”
白犬昂首,強作鎮定:
“我伴你身側,佯作尋常大犬。
他若敢動你分毫,我立時顯化神通護你!
區區小道,何足掛齒?”
為安情人之心,為了復仇……
更是在自己連日吹噓營造的‘道行高深’形象前。
它不得不硬撐到底。
柳氏見情郎如此“篤定”,心中稍定。
她深吸一口氣,喚來幾個手持棍棒、面有懼色卻強自支撐的仆役,又牽著那偽裝氣息奄奄的白犬,白犬溫順地垂頭跟在她腳邊,金眸卻透過毛發縫隙,死死鎖定半開半合的宅門。
柳氏強抑心慌,努力醞釀悲憤之情。
隨后推開宅門!
“嗚——!天殺的惡道啊——!”
甫見階下那青衫身影,柳氏如見蛇蝎。
身軀劇顫,指著周莊發出一聲凄厲欲絕的哀嚎。
登時淚如雨下:
“你殺我夫君,焚我宅院……
害我家破人亡……竟還敢找上門來!
是嫌我錢家不夠凄慘,要趕盡殺絕嗎?!
街坊們!官差老爺!
快來人啊——!殺人的兇道在此——!”
這一聲哭喊,凄厲刺耳,瞬間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左鄰右舍的門窗“砰砰”推開。
無數驚疑、憤怒、探究的目光如利箭般射來!
遠處街角。
兩名按刀巡弋的衙役聞聲色變。
厲喝一聲:“站住!”,拔腿狂奔而至!
更有幾個粗豪漢子,受過錢世榮恩惠的。
抄起扁擔、門閂,怒罵著圍攏上來!
轉瞬之間,錢宅門前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群情洶洶。
矛頭盡指那孤立階下、神色平靜如水的小道士!
柳氏伏在侍女肩頭,偷眼看去。
見眾人皆被煽動,心中稍定。
暗贊雪郎妙計。
她腳邊的白犬,將妖力收斂至極致。
只留一絲暗勁護住自己周身要害。
金眸半闔似昏睡。
獠牙卻于唇下悄然呲開,渾身筋肉繃緊如弓弦。
只待周莊稍有異動,便要暴起發難。
將這“惡道”徹底釘死在殺人兇手的鐵案之上!
周莊立于洶洶人潮之中,神色依舊平和。
待旁側已有人擼袖伸臂,欲上前扭拿時。
他方才微微側首,目光如古井無波。
掠過柳氏那張梨花帶雨卻暗藏驚惶的臉。
最終落定在她腳邊那只氣息奄奄的白犬身上。
那犬妖收斂妖氣之法門不可謂不高明。
更兼以人氣層層包裹遮掩。
然周莊目蘊真炁,神光內斂。
只一眼。
便窺見其毛發深處一絲極淡、卻凝練不散的妖氛。
更夾雜著幾分萎靡虛弱之態。
顯是受過重創。
“可嘆,錢居士還是遭此劫難!
諸位既認定貧道有罪……
貧道也無從置辯。”
周莊淡然開口,聲音清朗,竟蓋過了周遭嘈雜。
他徑直將雙手負于身后。
青衫磊落,意態從容:
“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便請二位差爺引路,
貧道愿往公堂,與這位錢夫人當面對質。”
言罷,竟不待眾人反應,率先舉步。
朝著那兩名猶自驚疑不定的衙役走去。
眾人見他如此坦然,反倒一時怔住。
氣勢為之一滯。
柳氏見狀,心中稍定。
暗忖這道士莫非是認命了?
忙示意仆役簇擁跟上。
那白犬被柳氏手中狗鏈死死拽住。
心中叫苦不迭。
縣衙乃朝廷法度所在,官氣龍威煌煌如烈日。
它這等妖物入內,一身實力十不存三!
奈何此刻眾目睽睽。
它既不能掙脫狗鏈顯出神異,更無法開口示警。
只得硬著頭皮,亦步亦趨跟在柳氏腳邊。
金眸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
縣衙公堂,肅殺凝重。
明鏡高懸匾額之下。
縣令身著鸂鶒補服,正襟危坐。
其身側另設一座。
端坐著一位身著青袍云雁補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老者。
正是本郡知府。
昨日縣衙上報的“惡道殺人、焚宅”海捕文書剛至府衙,今日便聞兇徒落網,知府心中好奇,更兼府衙與縣衙比鄰,遂親臨縣衙聽審。
周莊步履沉穩,踏入堂中。
其人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似玉琢。
雖著不大合身的道袍,然氣質出塵。
不沾半分煙火戾氣。
知府與縣令目光觸及,心頭俱是一震!
眼前之人,風神俊逸,目光澄澈。
周身隱有莫名清氣流轉。
分明是玄門有道之士的根骨氣象。
哪里能與那殺人放火的兇徒聯想半分?
“啪!”
驚堂木響,打破沉寂。
縣令強攝心神,沉聲喝道: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周莊稽首,聲音清越:
“貧道周莊,云游方外之人。”
柳氏亦伏地哀泣:
“民婦錢門柳氏,叩見青天大老爺。”
縣令目光掃過柳氏,見她面容嬌若芙蓉。
又想起適才那一箱的金銀。
心中天平已然傾斜,厲聲喝問周莊:
“周莊!錢柳氏告你前日夜半,持劍闖入其家,殺害其夫錢世榮,復縱妖火焚宅滅口!更有其家仆役為證!爾可知罪?還不從實招來!”
周莊神色不變,平靜反問:
“大人明鑒。
貧道與錢居士不過荒郊一面之緣。
何來深仇大恨?
殺人焚宅,損人不利己,更污道門清譽。
貧道為何為之?
此罪,貧道不認。”
柳氏聞言,哀聲更切:
“大人!民婦有人證!”
她身后閃出一名面黃肌瘦的伙計。
正是當夜破廟中錢世榮的隨行仆役之一。
那伙計對著堂上磕頭如搗蒜:
“回稟大老爺!
小人那夜隨我家老爺在破廟露宿。
確見這小道長!
他當時說我家老爺有血光之災。
老爺言語間多有不敬,小道長臉色便沉了下來!
定是因此懷恨在心!求大老爺明察!”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嗡然一片。
知府目露一絲失望。
原來如此!
竟是因言語不敬而睚眥必報?
觀此子形貌,本以為是個清修之士。
不想心腸竟如此歹毒狹隘!
柳氏心中暗喜,面上悲色更濃,泣道:
“天可憐見!
我夫不過不信鬼神,言語直率了些。
竟招此殺身之禍!
道長……你好狠的心腸啊!”
周莊面對千夫所指,神色依舊淡然。
只唇角微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諷意:
“大人!
貧道若因幾句不敬之言便起殺心……
那這十數載的道,豈非是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目光轉向柳氏。
復又落在那伏地假寐的白犬身上。
聲音陡然轉冷:
“真兇并非貧道。
而正是這位哭訴冤屈的錢夫人,
與她腳邊這頭……
披著犬皮、實則已化妖孽的白毛畜生!”
“妖孽?!”
堂上堂下瞬間嘩然!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柳氏腳邊那只看似重傷垂死的白犬。
只見其毛色黯淡,氣息微弱。
哪有半分妖物兇相?
再觀柳氏,不過一柔弱婦人,怎會是殺夫兇手?
“荒謬!”
縣令驚堂木拍得山響,怒斥道,
“公堂上,豈容你胡言亂語,攀誣苦主?”
知府亦眉頭緊鎖,沉聲道:
“小道士,你指認錢柳氏與……
與這白犬為兇,可有憑據?”
周莊迎著堂上兩位官員質疑的目光,朗聲道:
“大人明鑒。
貧道所言,句句屬實。
若諸位不信貧道之言……”
他目光掃過堂下眾人。
一字一句,清晰吐出石破天驚之語:
“不如讓那枉死的錢世榮居士——
親上公堂,指認真兇如何?”
“讓死者……親上公堂指認兇手?!”
此言一出,滿堂死寂!
針落可聞!
無論是堂上端坐的知府、縣令。
還是堂下圍觀的衙役、百姓。
俱是目瞪口呆,如聞天方夜譚!
讓死人開口說話?
亦或令魂魄還陽?
這是在話本傳說中才可一聞的手段。
他們今日竟能當面一見?!
唯有那伏地假哭的柳氏心中一驚。
她可知道:
錢世榮并未魂飛魄散,反是被拘在家中。
她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白犬,見它模樣鎮定自若。
心中當下也松了口氣:
有‘雪郎’在側……
想來這道士本是再大,也喚不來錢世榮的魂魄。
白犬也是這般想的。
它都已經拘住了錢世榮。
這道士又豈能喚得出魂魄?
哼哼!且看他如何丟臉!
上首處,知府眼中精光爆射。
這世上神神鬼鬼之說不少。
他宦海沉浮數十年。
倒也見過幾位能溝通陰陽的高士。
可這小道士如此年輕……
他身體微微前傾:
“周莊,你……此言何意?”
周莊迎著滿堂驚疑不定的目光。
從容稽首:
“貧道不才,略通道法。
或可請其魂魄暫返陽間。
于這明鏡高懸之下,親訴冤情,指認真兇!
是非曲直,立時可辨!”
知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震撼,
目光如電射向周莊:
“若真能如此……本府便允你一試!”
縣令心中懊惱不已。
早知此道有真本事,他何至于收那金銀?
有心不讓周莊出手招魂,可上官又已經開口了。
他心中百轉千回,手中驚堂木終于落下。
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準!周莊,本縣便允你施法!
且看汝道法,是否真能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