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招靈 斬妖 敕封 問道
- 神鬼魏晉:我有一本聊齋志異
- 一曲劍殤
- 4061字
- 2025-06-25 11:00:00
周莊朝堂上知府、縣令拱手一揖。
朗聲道:
“事急從權,驚擾公堂,望大人海涵。”
言畢,他垂目凝神。
丹田真炁如汞漿流轉,倏然貫注喉關——
這是道門秘傳的“嘯術”。
此術最早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的楚地。
楚人信鬼,‘嘯’是楚巫召靈的一種方式。
《楚辭·招魂》有言道:
“招具該備,永嘯呼兮。”
后被道門吸納,便也成了道家的招魂手段之一。
此術非是尋常呼喝。
乃引丹田純陽之炁激蕩聲竅。
其聲清越如鶴唳九霄,又似寒泉漱石。
層層疊疊直透幽冥!
嘯音回蕩公堂,更如無形漣漪。
錢宅內室。
被慘綠妖氣鎖鏈死死束縛的錢世榮怨魂。
聞得此嘯,如遭雷擊!
魂魄劇烈震顫,黑氣翻涌欲掙脫桎梏!
然那妖鏈感應反抗,驟然收緊。
勒入魂體,幽光更盛。
反噬之力直透魂魄本源。
令其動彈不得,徒留無聲嘶嚎!
公堂之上。
周莊長嘯未歇,卻感錢世榮魂息滯澀。
如陷泥沼。
他眸中精光一閃,丹田真炁再無保留。
盡數涌入喉關!
嘯聲陡然一變,凄清哀婉,如孤雁失侶。
寒蛩泣露,一股悲憫蒼涼之意彌漫公堂!
“嗚——!”
嘯音過處。
錢宅內捆縛怨魂的妖氣鎖鏈應聲寸斷。
如冰晶迸裂!
一只無形道炁大手憑空攝住錢世榮魂魄。
下一瞬,堂上陰風卷地,燭火齊黯!
一道脖頸斷裂、半身焦黑、怨氣沖天的虛影已驟然顯形于眾目睽睽之下!
“錢、錢老爺?!”
有識得錢世榮的街坊失聲驚叫。
柳氏亦駭得魂飛魄散。
然念及犬妖之言,強自鎮定,心中暗忖:
“成了厲鬼便無神智,看你能如何指認!”
周莊凝目望去。
見錢世榮魂體黑氣翻涌,雙目赤紅。
卻是怨氣深重,幾近厲鬼。
他神色不變,當即盤膝而坐,手中掐訣。
口誦《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其聲清越,字字如珠落玉盤。
更蘊含沛然道力: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
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
……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經文回蕩。
縷縷柔和金光自周莊周身散發。
如暖陽融雪,籠罩住錢世榮暴戾的魂體。
那翻騰的黑氣怨念遇此金光,竟如沸湯潑雪。
絲絲縷縷蒸騰消散。
待最后一句經文落下,錢世榮魂體一震。
赤紅雙目漸復清明,周身黑氣盡褪。
唯余哀傷與茫然。
“我……我不是死了么?
此乃何處?
明鏡高懸……莫不是陰司衙門?”
錢世榮環顧四周,聲音嘶啞飄忽。
待瞧見周莊身影,眼前一亮,正欲說話。
卻見周莊稽首:
“錢居士,此乃益都縣衙。
貧道周莊,借公堂浩然之氣,召你魂魄還陽。
只為澄清冤屈,指認真兇。”
他目光澄澈,
指向面色慘白的柳氏與其腳邊白犬,
“害你性命者,可是此二人?”
錢世榮順其手指方向看去,目光觸及柳氏與白犬。
魂魄劇震。
無邊怨毒與悲憤瞬間爆發,險些再度化作厲鬼。
他戟指怒喝,聲如泣血:
“正是這對奸夫淫婦!
毒婦柳氏!還有這披著犬皮的妖孽!”
他魂體顫抖,將當日慘狀和盤托出:
“那日……這毒婦假意溫存。
哄騙我脫去貼身內襯!
我剛入浴桶……這妖畜便兇相畢露。
口吐人言,直撲過來!
只可嘆……道長所賜符箓已離身……”
言及符箓,他猛地轉向周莊。
轟然跪倒,涕淚交流:
“道長!錢某有眼無珠!
悔不聽道長金玉良言,輕慢高人。
方有此滅頂之災!
錢某……錢某給您叩頭賠罪了!”
魂體叩首,雖無聲響。
然其情其狀,令人惻然。
末了,他轉向堂上,厲聲疾呼:
“請青天大老爺速判此二人斬立決!
以正國法,以慰我之冤魂!”
柳氏此刻已癱軟如泥,面無人色。
本能地抓住腳邊白犬,如抓救命稻草。
語無倫次:
“雪郎……救我……快帶我走……”
真相大白,滿堂嘩然!
知府面沉如水,縣令更是冷汗涔涔。
手中驚堂木重若千鈞。
眾目睽睽,鐵證如山。
縱有金銀在前,焉敢徇私?
“啪!”
驚堂木終于拍下!
縣令正待宣判,異變陡生!
“嗷吼——!”
那一直伏地裝死的白犬,金瞳兇光炸裂。
周身妖氣如火山噴發。
竟硬生生沖開堂上煌煌官氣壓制!
身形迎風暴漲,化作牛犢般大小。
森白獠牙如匕首,裹挾腥風,直撲周莊咽喉!
口吐人言,怨毒刺耳:
“小牛鼻子!壞我道行,納命來!”
周莊早有防備,神色冷峻如冰。
他并未掐訣念咒,只心念一動:
黃庭中的“秋水”清鳴出體。
化作一道青虹落入掌中!
真炁灌注,劍身毫光大放!
“孽障!安敢猖狂!”
他清叱一聲,不退反進。
青衫獵獵,劍光如電!
沒有花哨道法,唯有最純粹的斗戰之術!
裹挾真炁的一劍徑直劈開腥濁妖風。
劍勢連綿如驟雨打芭蕉。
瞬間將犬妖籠罩!
犬妖本就道行不及周莊,更受官氣龍威壓制。
妖力運轉滯澀。
三五招間,左支右絀。
肩胛處已被秋水劍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妖血飛濺!
它心知不敵,竟拼著硬受一劍,
借力猛然后躍,
妖風卷起癱軟的柳氏,便要破窗遁逃!
“想走?”
周莊收劍而立,聲音清冷,
“尊神,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話音未落,公堂之上金光大盛!
日游神金盔紅袍,手持巡日金鞭,威嚴顯圣!
身后十名皂衣鬼差齊聲叱咤。
手中刻滿“酆都律令”篆文的鎖鏈如黑龍出洞。
瞬間纏上犬妖四肢軀干!
“嗷嗚——!”
犬妖發出絕望慘嚎,
妖力被神鏈死死禁錮。
暴漲的身形如泄氣皮球般急速縮回原形。
被鎖鏈捆得如粽子一般,動彈不得!
周莊步履如風,趕至近前。
秋水劍寒光一閃。
犬妖碩大頭顱應聲而落!
一股污濁妖魂自斷頸處倉惶逸出。
欲要遁走。
日游神金鞭一指。
一道金光將其牢牢罩住。
“有勞尊神,將此妖魂押赴陰司!
聽候城隍爺發落。”
周莊對日游神肅然一揖。
“分內之事。”
日游神頷首,率鬼差化作金光一道。
裹挾著哀嚎的妖魂,瞬息無蹤。
堂上只剩柳氏跌坐于地,面如死灰。
柳氏心知必死,絕望之下竟生癲狂。
猛地抬頭,尖利指向縣令:
“狗官!你收了我一箱黃金!
答應定罪這道士!此刻焉能坐視?!”
此言一出,滿堂死寂!
縣令如遭五雷轟頂,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再轉青!
他身后端坐的知府,面沉如鐵。
眼中寒芒如刀!
收錢是小,在這么多人面前露了臟是大!
“混賬!”
知府拍案而起,須發皆張,
“堂堂朝廷命官,竟與謀害親夫之毒婦勾結!
來人!將此獠官帽摘下!
連同這毒婦一并打入大牢!
本府要親審此案!”
言罷,怒拂袍袖,看也不看癱軟在地的縣令。
徑直退堂而去。
那縣令驚駭欲絕,一口氣沒上來。
竟直接暈厥過去。
后腦“咚”一聲撞在公案之上。
堂下頓時亂作一團。
周莊見污名已洗,禍首伏誅,便欲轉身離去。
錢世榮魂魄卻飄至身前,深深一揖:
“道長恩同再造!
錢某生前糊涂,死后方知悔悟!
愿將全部家財奉與道長,以報大恩!
在場諸位高鄰皆為見證!
若錢氏族人或有司敢生貪墨之心……”
他魂體轉向眾人,目光森然,
“錢某為陰魂,當夜夜入夢,與之理論!”
周莊淡然搖頭,稽首還禮:
“居士心意,貧道心領。
然方外之人,黃白之物徒惹塵埃。
若居士有心,不若將此家財盡數捐出,修橋鋪路,賑濟孤寡,廣結善緣,亦為居士積累陰德,早登福地。貧道相信,知府大人定愿為此善舉做個見證,保其善款善用,無人敢貪。”
錢世榮魂魄聞言,肅然起敬,連連應諾:
“道長慈悲!便依道長所言!”
此時,堂上金光微閃。
竟是日游神去而復返,對周莊略一頷首。
隨即看向錢世榮魂體,聲音洪亮:
“錢世榮,汝生前樂善好施。
今又愿舍家財以濟眾生,善念可嘉。
吾奉城隍尊神法旨:
陰司文判殿中,尚缺一秉筆文書。
可掌錄善功,糾察微過。
汝可愿領此神職,積功累德,以贖前愆?
他日或可位列鬼仙!”
錢世榮魂魄聞言,如蒙大赦,喜不自勝。
忙不迭躬身應道:
“愿意!愿意!
謝城隍爺恩典!謝尊神引薦!
謝道長不計前嫌!”
日游神點頭,隨后朝周莊一禮。
接著金鞭虛引起一道神光,籠罩錢世榮魂魄。
錢世榮再次向周莊深深一揖。
魂體在神光中漸趨凝實莊嚴。
隨日游神化作金光遁去。
唯余一聲感激的余音裊裊。
周莊目送金光消逝,轉身踏出喧囂未息的公堂。
晨光灑落肩頭,青衫磊落。
朱漆門檻自腳下而過,人潮已如沸水般圍涌上來。
無數目光灼灼似烙鐵。
更有膽大者竟欲伸手觸碰其青衫袍角。
他眉峰微蹙,閃身避開。
探手自腰間靛青搭袋取出一方符箓——
正是昨日隱跡所用之物。
此刻符上血紋已褪色近半,靈光流散如退潮。
周莊指節輕彈。
符箓貼上胸口剎那,身形如水墨入池。
漸淡漸虛,終至透明。
周莊足尖輕點,倏忽間已至丈外高墻!
三五點踏,衣袂翻飛如青鳥掠檐。
轉瞬消失于鱗次櫛比的屋脊之后。
街心人群只見得到周莊突兀消失的身影。
呆立半晌,忽爆出轟然喧嚷:
“真神仙手段也!”
……
城隍廟此刻香火鼎盛,遠勝往日。
日游神公堂顯圣之事已傳遍全城。
善男信女摩肩接踵。
正殿內,三尺闊的青銅香爐插滿線香。
煙氣蒸騰如云海,竟將神像面容遮得模糊不清。
爐腳香灰堆積如山,一日間已傾倒兩回。
猶有灰燼沾在青磚縫里,踏之簌簌作響。
周莊匿身正梁之上。
濃煙熏得他眼角微澀。
俯看下方香客:
有老嫗顫抖著將最后幾枚銅錢投入功德箱,有商賈高舉整把線香喃喃祈福,更有人對著城隍爺泥胎連連叩首,額角青紫猶自不覺。
他輕嘆一聲,袖口掩住口鼻——
這煙火人間,敬的是神,求的終究是己身私愿。
待得金烏西墜,廟門落栓。
最后一位廟祝打著哈欠掩上偏殿小門。
周莊飄然落地,拂去袍角積灰。
先取三柱細香就殘燭點燃。
青煙筆直沒入神像冕旒。
躬身三拜后,方肅容道:
“弟子周莊,請見尊神。”
殿中燭火無風自搖。
案前煙氣倏然收束,凝成玄端冕旒的城隍法相。
聲音帶著一絲香火浸染的溫厚:
“汝助本座肅清妖氛,尚有疑竇未解?”
周莊稽首:
“敢問尊神,道人誅妖,可得功德否?
此物……可能以肉眼觀之?”
城隍虛影眸光流轉,似有訝色。
沉默片刻,方緩聲道:
“除魔衛道,自有功德。
然此物非金非玉,無形無質。”
祂抬袖指向殿角蛛網,
“譬如蛛絲懸露,日光照之則明,指觸之則空。縱是本座掌中《生死簿》,亦只錄禍福,不載功德。”
煙靄繚繞間,神音漸沉:
“三界之中,唯森羅殿上,閻君案頭那卷《生死總簿》,能瞧見功德多寡——然此乃天機,非凡目可窺也。”
周莊垂眸靜思。
城隍所言,解了他此前疑惑:
功德原是因果之絲,織就命運錦緞。
織者不自見其紋。
也就是說:
此前他除虎妖所獲的五點功德金光只有他能見。
此事他本已忘卻。
若不是這次斬犬妖后又收獲了十點。
他恐怕依舊記不起這茬。
周莊心知不能再多問,于是再拜謝過。
未追問閻羅殿詳情,只道:
“弟子欲再借寶梁清修數日。
望尊神允準。”
城隍虛影微微頷首,煙氣散入燭影。
唯余一句余音裊裊:
“梁上清寒,好自為之。”
周莊仰首望那高梁,足尖輕點躍上。
盤膝坐定時。
殿外梆聲傳來,他閉目凝神。
任下方香灰氣息將自己浸透。
明日朝陽升起時,這滿城喧囂傳說的主角,不過是個被煙火熏染了袖角的尋常道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