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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科舉從來不僅僅是考試(求追讀)

二月十六日,太極宮。

皇城,禮部南院,正堂。

火燭豎立四方,照亮整個大堂。

韋諒一身綠衣金甲,神色沉肅的坐在方桌之側(cè),千牛刀懸在腰側(cè)隨時可能會拔出的位置上。

方桌中央,放著天寶元年科舉的最后一門考題。

策論。

進士科,明經(jīng)科,明法科,明算科等諸科策論的題目都在這里,然后明日公布出去,考生自己抄錄到紙張上。

左千牛衛(wèi)薛暢紅衣金甲,手持長槊,閉目坐在正堂門前。

門外,天色依舊昏暗。

韋諒,薛曲,程若水,裴玄毅四人分別坐在方桌的四面,各自按刀警戒宿衛(wèi)。

其實,整個貢院,除了他們五人之外,在整個貢院內(nèi)外,還有大量的龍武軍,羽林軍,金吾衛(wèi),禮部的軍卒,京兆府,長安萬年,大量的人手內(nèi)外盯著。

能作弊的地方,只有在考棚之內(nèi),而不會在他們這間正堂,他們五人只是象征著是皇帝對科舉的重視。

當然,反過來講,他們五人在這里,等同于皇帝的目光也注目在整個科舉考場,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韋諒摸著冰冷的象牙刀柄,目光幽深。

從二月初八開始,他就一直待在禮部貢院里,外面一切一概不得相聞。

他不知道李林甫那邊的事情進行的怎樣了。

薩寶府被李林甫派兵封了,少不了要徹查,誰知道能查出多少事情來。

整個長安城,憤怒的李林甫如果要做什么,除了皇帝,恐怕也沒人能阻止他。

尤其這件事,太子府,還有其他方面都不會太阻止,免得擔上刺殺宰相的罪名。

反正是波斯大食人居住的薩寶府。

這件案子,還要看李林甫能從薩寶府查出多少線索來。

不過李林甫應該不會明查了,如今的局勢要求他必須將重心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去。

一個薩寶府,只要殺的狠些,殺的多些,血腥足夠李林甫對內(nèi)外交代,鎮(zhèn)壓不安了。

不過這些于韋諒而言,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

他這些時日一直在貢院待著,他琢磨著皇帝恐怕有讓他和外面的事情隔離開來的想法。

和李林甫隔離開來。

同時也對他進行保護,畢竟那些大食人本質(zhì)人并不是騎兵,而是刺客,萬一他們盯上了韋諒……

韋諒隱隱能感受到李隆基的心中的想法,他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份量。

這讓韋諒很滿意。

他的嘴角也閃起一絲笑意。

韋諒輕輕抬頭,思緒卻再度落在了薩寶府。

李林甫的那件刺殺案,如果有證據(jù)繼續(xù)查下去,這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在整個薩寶府,一點證據(jù)也找不到,那么反而印證了韋諒的另外一些猜測。

從那件案子發(fā)生到現(xiàn)在,雖說逐漸的、有所突破,但背后藏著的那個人,他的身影,卻也越發(fā)的模糊了。

甚至韋諒有種感覺,那個人,他的真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在于離間李隆基和李林甫,而當壽王李琩介入,還有后面李林甫派人刺殺“三庶人”案被流放的那些人的時候,他的目的已經(jīng)徹底的奏效了。

李隆基徹底的對李林甫起了懷疑。

到了這個時候,那個人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皇帝改州為郡不和李林甫商量,就更是明證。

對他而言,他只需要一個合適的退場。

而韋諒幫他做到了。

或者更直接的說,在無形之間,他們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做到了這一點。

事實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對于這個人究竟是誰,韋諒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答案。

這是和最初原本他自己猜測,完全不同的答案。

但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有個人將來會和韋諒一起離間李隆基和李林甫之間的關系,這樣,韋諒行事就能更加隱蔽。

即使將來韋諒做些兇險的事情,也會有人替他背鍋。

收回思緒,韋諒眼底的笑意消失。

他抬頭看向這座冰冷的貢院大殿。

斗拱層疊,盤龍抱柱。

其實他在這貢院中待著,也不是沒有好處。

其他不說,禮部負責科舉的這些官員,韋諒幾乎認了個遍,而他們也對韋諒認了個遍。

尤其韋諒不僅是韋陟的族侄,他還是太子的內(nèi)侄,便是皇帝對他也是青眼有加。

不管怎么說,韋諒和禮部的這些人混了個臉熟。

以后要做什么,也都能方便一些。

這就是來貢院監(jiān)督科舉,最直接的好處。

……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的聲音驚醒了韋諒。

他抬起頭,殿外,不知何時,陽光已經(jīng)照亮了整個貢院。

一身深緋色官袍的韋陟,還有十幾名禮部官員,神色嚴肅的站在殿外。

薛暢起身,讓開位置。

眾人對著薛暢拱手,然后徑直走進堂中。

等到韋陟帶著一群人走到了方桌之前,韋諒四人才同時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按刀退開。

一眾禮部官員很是滿意的點頭。

韋陟上前一步,當著眾人的面,仔細檢查策論考題,見沒有問題,才讓開一步,讓其他人檢查。

等到其他人監(jiān)察完畢之后,他才對著眾人點點頭,上前取下了上面的封條,將里面的幾封策論取了出來,然后轉(zhuǎn)身,將他們分給各科的考官。

轉(zhuǎn)過身,韋陟率先邁步朝著堂外而去,其他禮部官員緊緊的跟上。

等到他們都出去了,薛暢才隨后走出去,韋諒四人也跟著一起走了出去。

科舉的面貌,頓時出現(xiàn)在眼前。

寬闊的貢院之中,密密麻麻的十幾個考棚并排而列,每一個考棚當中,都有無數(shù)的考生棲身其中,度人生大劫。

韋諒站在臺階之上,目光掃過整個考棚。

他知道,元載,張鎬,甚至還有岑參,今日都在這考場之中,只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到他……

這個時候,韋陟已經(jīng)展開手里的策問,高聲道:“《道德經(jīng)》曰:‘絕學無憂’,則乖進德修業(yè)之教;《列子·力命》曰:‘汝奚功于物’,又違懲惡勸善之文。

孰是孰非,何優(yōu)何劣?

《文子》曰:‘金積折廉壁壟’,宜申其義,《莊子》曰:‘恬與和交相養(yǎng)。’明征其言。

使一理混同,二教兼舉。

成不易之則,副虛佇之懷。”

韋陟話音落下,天寶元年,策論開題。

韋諒站在臺階上,神色平靜。

《道德經(jīng)》,《列子》,《文子》,《莊子》,全都是道教有關的典籍。

道理混同。

元載和張鎬都提前有所準備,這一次應該能出一個不錯的成績。

韋諒希望他們的運氣能好些。

……

轉(zhuǎn)眼,二月二十八。

陽光明媚,宮殿輝煌。

大明宮,含元殿。

李林甫,牛仙客,李適之,還有其他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全部肅穆站立殿中。

薛暢一身紅衣金甲,手按千牛刀,邁步走進殿中。

韋陟一身深緋色官袍,跟在薛暢身后,手里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十份試卷,還有一本奏本。

奏本是這十日間,禮部諸官從千余份考卷當中選出來的可以成為進士的名單。

奏本下面,是前十名的考卷。

韋諒,薛曲,程若水,裴玄毅四人綠衣金甲跟在身后,但剛剛進入殿中,便在大殿兩側(cè)站立開來。

禮制肅然。

薛暢對著丹陛之上沉沉拱手,然后退至一側(cè)。

韋陟上前,拱手道:“回稟陛下,天寶元年壬午科科舉省試結(jié)束,取士二十三人,名單在此。”

高力士快步走下丹陛,然后從韋陟手里接過托盤,然后走上丹陛,放在了御案之上。

李隆基目光直接落在了奏本之上,神色平靜,抬手翻開奏本,然后仔細審閱了起來。

不是那種隨意敷衍的掠一眼,而是仔細認真的閱讀。

之后,又打開了十張試卷。

一張張的閱讀起來。

紙張的聲音嘩啦嘩啦的,隨著時間的過去,丹陛之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輕,皇帝翻越考生試卷的動作越來越慢。

韋陟站在殿中,一時間呼吸凝重。

他知道,科舉真正的博弈從來不在考場上,而在于現(xiàn)在,皇帝對于科考名單是否滿意,

因為科舉從來不僅僅是考試。

丹陛之上,李隆基細細的閱讀完所有卷子,他神色平靜的抬頭:“一共取士二十三人,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門七人。”

一時間,整個大殿安靜了下來。

……

韋諒站在大殿門口,目光忍不住的要上抬,但卻控制住了自己。

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門子弟七人。

原來,皇帝也在意世家子弟和寒門的比例。

不過,科舉從來不僅僅是科舉,而且還是世家子弟和寒門子弟在無形之中的一種博弈。

這種博弈在皇帝這里,非常重要。

這種比例,涉及到了他對朝野局勢的控制。

但,世家子弟十六人,寒門子弟七人,皇帝似乎并沒有多欣喜。

大殿之中,韋陟沉沉拱手道:“是,寒門子弟多有英才,諸臣再三挑選,最終才出這么一份名單。”

丹陛之上,李隆基沉默了下來,最后,他淡淡的點頭道:“愛卿總領科舉事,做的不錯。”

韋陟神色鄭重的拱手道:“謝陛下!”

韋諒的呼吸一下子放的極輕,他能聽得出來,皇帝對于這樣的取士名單其實是不滿的。

整個大殿也是一片安靜。

終于,丹陛之上,傳來了皇帝的聲音。

“就這么吧。”李隆基淡淡的開口,低頭抽了幾份試卷,重新放了一下,最后他才平靜抬頭道:“元載文章不錯,放在第三可惜了,提入第一吧。”

韋陟驚訝的抬頭,但還是很快拱手道:“喏!”

……

韋諒站在大殿門口,右手按刀。

面色平靜,但眼底震驚。

他一時有些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

元載竟然成了天寶元年科舉禮部試的第一名。

從原本的第三名,因為皇帝一句話,成了第一。

也就是今科狀元。

在原本的歷史上,元載甚至就連科舉第三都沒有拿到,現(xiàn)在雖然成了第一,但他首先得是第三。

韋諒突然有些明白了,是正月十五在平康坊,韋諒刻意讓元載從頭到尾目睹刺殺案的解決,給了他警示。

他的方法,是對的。

當然,還有皇帝。

皇帝在科舉之后,對禮部排名的前十進行調(diào)整,是皇帝歷來的權(quán)利,但對元載而言,未免有些幸運了。

元載從探花被提到狀元,他未來的路將會好走很多。

韋諒盡力的平靜,眼底卻閃過一絲疑問。

皇帝為什么這么做,是因為元載是王忠嗣的女婿,所以將他提為狀元?

這有些過分親近了吧。

韋諒呼吸輕微,他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即他心底輕輕搖頭。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

皇帝現(xiàn)在還是賢明的,即便是他對王忠嗣信任無比,也沒有必要對元載這么做。

聯(lián)想到剛才皇帝在意的東西,韋諒有些明白了過來。

元載雖然是王忠嗣的女婿,但他身上的標簽,卻是寒門子弟,皇帝將他放在第一名,加一個狀元給寒門,本身就是在平衡世家與寒門子弟中舉的比例問題。

皇帝啊,只要不涉及楊玉環(huán),他就依舊是天下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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