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惜春同府里的其他人心思都是不同的,她所想的乃是不牽涉任何人的因果里去。
她覺得賈老太太讓她們?nèi)プx書,瞧著這是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她覺得在這個府上,那些女人爭來爭去,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書讀的少了些,做了府里的睜眼瞎了。
賈母身子前些日子,也不過是一些頭疼而已,她便自請了去雞鳴寺,為老太太祈福禱告平安。
府里的人夸著她孝順,可是接到了府里傳來的信,說老太太請了先生,給府里的這些年輕孩子教書,便又回來了。
她避開了麻煩,卻不能少了自己的好處。
所以看過書的,多是覺得她就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賈環(huán)也隨之進(jìn)來了,二人只看到景申的一個背影。
“見過先生!”二人齊齊說著。
“你們坐下吧!”
賈環(huán)聽著聲音,覺得這老太太請的先生,是不是有一些過于年輕了。
景申看起來比起同齡人沉穩(wěn),但是聲音卻帶著這個年紀(jì)的清亮。
一把年紀(jì)的景申,破鑼嗓子如今卻是操著一口少年音。
“林妹妹,且等等我!”
賈環(huán)一聽便知道又是某個人過來了,而賈環(huán)看到了自己的那個姐姐,卻是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兩人雖然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可是感情上卻并不親厚。
畢竟二人打小就不在身邊一起長大,加之趙姨娘的名聲,在府里可并不好,而且賈環(huán)在賈探春眼里,那就和草包沒多大區(qū)別。
無論出于哪一點,都沒辦法喚醒那血脈中的姐弟情深。
林黛玉也是行了禮,說著:“見過先生!”
這屋里的每張長案都泛著亮光,上面的文房四寶也是全新。
至于所帶來的丫鬟隨從,都統(tǒng)統(tǒng)的站在了學(xué)堂外環(huán)廊上。
雖然說有一些丫鬟還有仆童是兼著伴讀職責(zé),若沒有主人家特意提起,卻不能越俎代庖。
“既然你們都到了,那我便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景申,是老夫人安排給諸位上課的老師。”
在這個時代也沒有什么自我介紹的手續(xù),畢竟拜師的時候,就有名帖呈遞。
不過景申就是一個臨時工,當(dāng)然沒有束脩禮和名帖。
賈寶玉見臺上的夫子,既不是和自己父親一般大,也不是頭發(fā)花白的老者,而是與自己年紀(jì)一般大的年輕人。
原本眼里的不耐反倒是多了一些興致,而一旁落座的林黛玉卻是微微蹙眉。
因為她聽出了這道熟悉的聲音,正是在枕石軒,與自己有一書架之隔的那男子。
想到那肌膚之觸,不禁臉上泛起一陣嫣紅,身體也有一些酥麻,像是回想起了當(dāng)初的那次觸碰。
她是林家大小姐,是出身名門的閨閣女子,自然是不可能與其他男子有過肌膚之親。
所以即使是手指的觸碰,都會讓她印象深刻。
但是臺上的景申卻根本不知道,而是眼睛望著臺下。
男子還有女子都是分隔開坐的,他憑著自己的印象去對號入座。
這個相貌一般,眉頭郁結(jié)不散,卻又強擠出笑容的,應(yīng)該就是賈環(huán)了。
這個脂粉氣十足,樣貌出眾一些就是賈寶玉了。
神情懦弱的是賈迎春,目光毫不躲避,看著頗為干練的是賈探春,至于一旁面寒的是賈惜春。
那么剩下來的那女子就是林黛玉了,嬌柔病弱還能夠凸顯出美感的女子,想來也只有她了。
不過如今這些書中的人兒,都一個個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他心里倒是沒有太多的激動。
他如今只是暫留在這賈府之中,等到府試,院試結(jié)束,自己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他之所以答應(yīng)了賈母的委托,也只是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今天乃是第一課,便開篇名義吧,何為大學(xué)?”
賈寶玉饒有興致的說著:“你這位小先生,卻是有趣,旁的夫子先詢問我們課業(yè),亦或是給我們先立下規(guī)矩,你倒是卻全無這些考量。”
景申并沒有因為賈寶玉的恣意而生氣,只是著:
“既然你如此說想來公子對于四書五經(jīng)頗為了解,那我便請問公子讀過《春秋》嗎?”
他聲音溫潤并沒有什么攻擊性,看起來是一位很好說話的人。
賈寶玉在京中的時候,父親為他請了名師,而且親自督促他讀書。
所以自然是讀過春秋,他原以為這位先生,會考教他什么?
如今看來不過是考一些文辭章句亦或是其釋義,他不在意的道:
“自然是讀過的?不過春秋乃是孤經(jīng),科場之上向來考的不多,難道先生是想要用一些生僻冷門的句子,讓我答不出,然后當(dāng)場殺雞儆猴威懾其他人?”
他覺得這樣的套路實在是太過無趣,他見慣了,往常在夫子面前直接說出。
都會讓對方吹胡子瞪眼,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不過這位景先生的表現(xiàn)卻是讓他失望了,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就這么看著自己,好像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秘密都無所遁形一樣。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六字,力透紙背:“元年春,王正月!”
字跡方真迥勁,賈寶玉看著這六字,然后又抬頭一副疑惑神情,不明白這又何特殊。
景申嘴角的笑意更甚了,道:“公子既然如此自信,那可知為何這六字冠絕春秋?”
賈寶玉登時語塞,他卻是從未聽教書的先生說起過。
不過卻依舊是不服氣的較勁,梗著脖子說道:
“無非就是紀(jì)年之始,有何深意?”
景申看著送上門的教材,自然是不愿意放過的。
于是目光看向了其他人,說:“你們可知曉?”
這春秋本就是孤經(jīng),而女子讀書向來不是為了參加科考,教學(xué)的夫子又如何會說這種微言大義。
而林黛玉卻是垂眉,心中卻是知曉,因為聽起父親說過。
她在賈母面前說四書讀過一些,也是因為不想太過引人注意,心知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的道理。
所以即使知曉也都會裝作不知道,步步留心,謹(jǐn)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