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景申卻是臉上并無多少，因為高中的喜色。

倒不是他對于自己高中成竹在胸，所以沒有驚喜。

“薛姑娘，當真不愧是出身大族，就連這點利益也錙銖必較！”

景申沒有想到原本他給出的提議中，乃是將周家的那些私田，以明良縣諸位鄉紳，還有薛家的名義，義田的名義，供寒門學子讀書。

其中教諭牽頭，自然也是各方歡喜。

加之讓一些無田可耕的百姓，也有了生計。

可是薛寶釵如何做的呢？

當地的土地盡數低價賣給了當地的士紳，他們吃的盆滿缽滿，而百姓和普通的學子什么也沒得到。

面對景申的譏諷，薛寶釵好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

今日她身側也沒有丫鬟相伴身側，否則丫鬟鶯兒一定會站出來，替其說話來斥責景申無禮。

二人今日完全算是私自會面，作為薛家的大小姐，乃是完全了丟了規矩。

不過她還是見面了，甚至讓一向謹守規矩的薛寶釵，都違背了自己以往的原則。

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出于薛家的利益起點上，拉攏當地的鄉紳，遠遠勝過一些窮寒學子，和普通百姓利益更大。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沒有錯，可是在這位景公子當面，她還是心中有那么一絲愧疚。

她也不知這愧疚從何處來。

父親教導過她，薛家的利益勝過了一切，凡事需得以家族利益為先。

而這句話，此刻在她的心里卻是出現了一絲裂痕。

“景公子又何必如此譏諷于我？我薛家行商，卻是仁義托底，非是尋常的商賈逐利之徒，錙銖必較？周家的私田如今乃是在我薛家名下，乃是正常買賣而已！”

她將正常買賣幾個字語氣加重了幾分，不知是在對景申說，還是對自己說。

景申嗤笑了一聲道：“薛姑娘既然用陳大山為引，難道不知道那些周家的地是從何處來的嗎？難道是自己開墾的嗎？”

說到此處又語氣平緩下來，道：“你只不過是和其他人做了一樣的選擇，這個世道認為理所應當的事情而已！”

她的聲音卻是梗在喉頭如何也說不出來，良久才憋出一句：

“世道本就是如此，難道我這么做是錯的嗎？”

“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薛寶釵被這句話怔在原地，一個從小錦衣玉食，受家族供養長大的女子。

如何去想象那些庶民黔首的生活，身邊的丫鬟仆從，服侍自己那就是天地萬物運轉的常理一樣。

就像是鳥兒在天上，魚兒在水中。

如今卻有這樣一個人告訴她，這樣的事情不一定是對的！

景申可能是喝了幾盞酒，以至于才是心中的話不吐不快。

他看不慣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樣子，不是他圣母心過剩，只是覺得這些所謂的“特權”階級，明明自己得到的利益足夠多了。

可是仍舊要敲骨吸髓，將一點點的利益都吸收干凈。

他有一些想的太多了，許多的穿越者，認為穿越到了古代，只要將蛋糕做大，在利益分配上，就可以滿足士紳權貴的同時，還能讓百姓獲利。

如今再來看真是太過天真了，他們的欲望是無窮無盡，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的。

自古以來都說變法激進，可是想要兩邊討好，又何嘗能成？

新與舊，本就是二者不可共立。

“別人穿越了不是大權在握美女左右在懷，要么就是征戰沙場，飲馬瀚海封狼居胥立不世之功，自己怎么會因為這些“小事”心里不爽利！”

“好了，既然薛小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便不做多逗留，告辭！”

說著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重重落在了桌上。

薛寶釵出聲挽留道：“景公子還請稍候，若是沒有你的上中下三策，我也不會如此輕易解決當下的困境。”

景申道：“不必，薛小姐你我之前并不相欠，感謝就不必了！”

不等他離開，就聽見薛寶釵向前走了幾步，輕聲道：“香菱！”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外面的香菱也立刻走了進來。

恰是與景申擦肩而過，她的目光卻是輕輕與之一瞥，便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來。

恭敬的來到了薛寶釵的面前，輕聲應道：“姑娘！”

薛寶釵看了一眼離開的景申，又看著眼前的香菱。

道：“景公子，香菱的身世苦楚，既然你有慈悲心腸，那你就帶她走吧，她的契書我也交給她了，你讓她貼身為婢也好，收作妾室也自然可以！”

那契書雖然說不是什么賣身契，但是一旦簽下幾十年，與賣身也無異了。

說著還不等景申說什么，薛寶釵已然離開了。

她將契書從薛家帶出來，顯然是即使沒有景申，也有想著放她自由的心思。

景申看了一眼身側香菱那有一些惴惴不安，十分忐忑的模樣。

他想要說些什么卻是終究沒說出口，一想到對方凄慘的身世，和回到薛家悲戚的未來，還是語氣軟了下來。

道：“既然薛小姐將契書歸還了你，如今你也算自由了，隱姓埋名也好，尋個好人家嫁了也可，你不必再為奴為婢了！”

雖然語氣不是那么生硬，還是有一些甕聲甕氣的。

從前世三十多年到如今他都沒有太多和女子相處的經驗，前世他也只是在適婚的年紀，因為他工作的緣故，在縣城找了一個相互匹配的女生結了婚。

婚后二人也算是過的“相敬如賓”吧，二人之間也沒有孩子。

如今身邊跟著一個女人，而且還是樣貌不錯的女人，他自然是有一些不習慣的。

雖然經常說古人紅袖添香惹人羨慕，可是落到自己身上，景申反倒是有一些不自然了。

香菱用帕子擦拭著眼淚，語氣也變得楚楚可憐起來：

“公子這是嫌棄我嗎？香菱沒有家，如果公子也不要我了，在這個世上我就又變成一個人了！”

景申：“我家中環境比不得薛家，每日能夠山珍海味，珠玉琳瑯的，每日就是一些咸菜豆腐將就飽腹，還要每天做一些活，可不是什么享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