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外鄉人
- 從斬魔積善開始受祿長生
- 崔云樓
- 2107字
- 2025-06-09 20:00:00
最后一個是位掛單的壯年和尚,慈眉善目,披著一身赭石色僧袍,腳踏樸素黑布鞋。
只是僧袍領口邊的幾個破洞,不經意間露出底下藏著的錦斕袈裟。
柳觀對這種僧侶有所聽聞。
大多是受了哪處廟宇邀請,孤身前來講法的大德和尚,怕是路上有歹人覬覦,才罩上一層破爛僧袍以求自保。
可是為了講法莊嚴,又不得不矛盾地在底下貼身穿著袈裟。
蔣得柱冷哼了一聲:“神策府過境,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
“什么意思?”柳觀一頭霧水地追問了一聲。
蔣得柱手指不斷敲擊著松木桌面,解釋道:
“走南闖北多了,你就懂了。神策府每每入駐一縣,通常會掃清縣內的白蓮教支脈和一些宵小妖魔,寶貴的信眾資源就這樣空缺出來了。”
“所以不少的廟宇道觀和江湖宗門,都會循著神策府的蹤跡和行進路線,跟在他們屁股后頭,準備接手嗷嗷待哺又失去信仰的可憐民眾。”
“棲霞縣是這樣的。”廖度陽找店家要了一碟花生米,不以為意地嚼著香酥的花生米等面出鍋,
“百姓總是需要一尊神像供起來的,沒有了鴉魔牛妖,養善居又讓你一鍋端了,拜誰不是拜呢?那些庵堂都是現成的,推倒舊泥塑,迎來新金身,棲霞縣的太陽還是要照常升起的,要想百姓斷了香火斷供應,那可不成?!?
“咦?柳夫子,你們都在啊?”林越秋提拉著刀鞘,走進店見到柳觀就徑直坐下,補齊了方桌的最后一塊拼圖。
“店家,一碗河蝦面,配料拉滿,記在這桌賬上,多謝?!绷味汝柨犊貛土衷角稂c了單。
不用問,問就是本桌消費全部由柳觀買單。
林越秋謝過了廖夫子的慷慨解囊后,同樣被幾桌外來的不速之客吸引了注意力。
她是刑房的正經捕快出身。自然知道這些面生的外鄉人大概率是今早進城的。
沿街一路過來,曹老頭的面攤是唯一一家這么早開鋪迎客的。
柳觀是外行人,可是蔣得柱能看出的細節,別人也看得出。
三人一桌的居士、和尚本就機警地四周觀察,很快就看穿了形單影只的中年和尚底下貼身穿著袈裟。
居士站起了身,露出略微有些斑禿的腦袋,坐到袈裟和尚的旁邊,行了一個辯機禮。
廖度陽輕輕敲了兩下小蝶子,頗為亢奮地吹起了胡子,沖柳觀和蔣得柱使起了眼色:
“都說同行是冤家,天生就看不對眼,這下有好戲看了?!?
所謂辯機禮,就是先禮后兵,意味著主動申請對抗,要和你斗禪辯法,試試彼此佛學修為的高低。
柳觀似笑非笑道:“我以為你只愛看女人吵架,幾時轉了性子喜歡光頭的款了?”
“庸俗!庸俗!”廖度陽嫌棄地扭過頭,口氣里能聽出他的樂子,意味深遠地說道:
“這世上最無聊的事情就是看和尚動手,看女人吵架?!?
“可是反過來就不一樣了?!?
“世間第一等有趣的飯后娛樂活動,就是看女人動手,和尚吵架。”
蔣得柱挖挖鼻子,對他的興奮表示難以理解。
林越秋只是搖搖頭,心想同樣是書吏,柳夫子和廖夫子的差異怎么就這么大呢?
那邊好戲卻已經開場了。
居士雙手合十,吟誦一聲佛號之后就出招了:
“我乃廬江芩霖禪師座下弟子,苦修三寶,歷經三十年苦修,一次枯禪已經可連坐七天之久,苦行和禪機均在同輩弟子中未逢敵手。不知閣下掛單哪座寶剎,修持何種法門?”
廖度陽笑嘻嘻地解說道:
“看見沒,先是自報家門,然后就是展示自家絕活和放狠話。這就是傳統高僧的底蘊傳承。”
袈裟內穿的狠人和尚笑容和煦地回了一禮,恭敬答道:
“老衲不過是游方僧人,不似居士親近三寶,做的是磨礪磚石,使之成為銅鏡的小營生?!?
廖度陽一看樂子大了,捧腹大笑道:“老和尚這是犯渾了。一塊青磚再怎么打磨,能做鏡子用嗎?”
柳觀看著和尚的和煦笑容,口中無聲呢喃,若有所思。
居士果然震怒:“哪來的野和尚,如此不講規矩?我做足了禮數,誠心上門切磋討教,你就如此戲弄于我?”
袈裟和尚還來不及辯解。
一聲悠悠長嘆忽然在鄰桌響起。
“磨磚不能作鏡,枯坐亦難成佛。”柳觀窮極腦力,總算猜通悟透了袈裟和尚設下的禪機暗語。
此言一出,店內環境頓時為之一肅,內外十數道目光一時間齊刷刷朝柳觀看齊。
近來佛門流行的風氣,即是夸耀自家修枯禪的時間跨度,為的是彰顯自個的耐性和智慧。
用直觀的數字比個高低。
袈裟僧人卻技高一籌,自然明白居士意在炫耀自己修七日枯禪的沉心靜氣功夫。
他故意拋出不相干的問題,實則是要等居士自己急了送上門,白送一個被他“點化”的機會。
柳觀不但看透了居士的第一層小心機,更看懂了袈裟僧人高在第三層的圈套陷阱。
似乎是誰也沒想到,這般機鋒會從一個身穿儒衫的白面小生嘴里說出口。
廖度陽詫異地一愣神,歪頭斜眼地沖著柳觀,沒好氣地說道:“不是我說,老柳,觀音坐蓮你就懂一點,參禪辯機說什么成佛枯坐,是不是多少有點踩過界了?專業對口嗎你這?”
蔣得柱雙手抱胸,肌肉堆起,反過來損了一道廖度陽:“度陽啊,磨豆腐你就有點生活經驗,磨磚作鏡你就純外行了??梢灾更c指點,但不要老是指指點點,人家柳觀連余符毫都超度(物理)了,這么深厚的佛學修養吹兩句水又怎么了?”
柳觀更沒想到,自己身邊還坐了兩個高居地下層的神人。
即便是林越秋久在捕房聽多了吹水打趣的話,此刻也難免忍俊不禁。
她捂嘴偷笑,眼角的余光卻不覺瞥到了柳觀的身上。
想不到,柳夫子還有這樣的佛學修養和佛緣。
袈裟僧人和柳觀遙遙相對,頷首朝柳觀點頭示好,眼底流轉罕見的欣賞神色。
那居士被柳觀一語道破了自己埋下的失敗伏筆,不由得惱羞成怒,對自己無能的憤怒轉化成了惡狠狠的一瞪眼。
氣惱地一拂袖回到了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