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天把自己和林如心的關系簡單介紹了一下。

但他沒有說倆人已經舉辦婚禮，只說自己是奔著林如心而來，并且想在燕京城發展。

鄒娟聽了蘇文天的講述，豎起大拇指：“我看你不應該叫‘沙坨子上放羊’，你應該叫‘貞潔烈男’?！?

鄒娟的笑聲很爽朗，像一個粗獷的男人。

鄒娟是當時知青點上年齡最大的，很有大姐的樣子。

她出身工人家庭，父親因工傷落下殘疾，母親早早去世，下面還有三個弟弟。

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很適合她。

在青年點里，鄒娟也是最能干的，翻地、除草、播種、施肥，任何一樣都是第一，甚至跟地地道道的農民也能比個高低。

她就是那個年代推崇的“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典型形象。

當知青的這幾年里，能得到的獎項她幾乎都得了個遍。

因此回城政策一出，只要她想回城，沒人有資格跟她爭。

事實是，她想，她很想。

這樣一個比男人還男人的女人，偏偏喜歡寫詩，寫那些朦朦朧朧柔情似水的情詩。

開始的時候，她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喜歡這樣的詩。

后來有一次，跟蘇文天一番暢談之后，覺得愛情是偉大的，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寫情詩歌頌浪漫愛情，是一件很高雅很有意義的事情。

于是放開心境，寫了好多詩歌并投給了文學雜志，很快就有兩首小詩被刊發。

小詩的發表深深鼓舞了知青們的文學熱情，成立了文學社，鄒娟也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社長。

后來回到城里，因為發表過文學作品，她被從工廠調到學校，又到教委。

兩個人敘了一會兒舊，鄒娟站起身拍拍蘇文天肩膀：“貞潔烈男，明天見?！?

……

第二天剛上班。

“鈴鈴鈴~”

蘇文天剛坐到辦公室的椅子上，劇組的門外就響起了一串自行車鈴聲。

鄒娟騎著一輛二八大杠出現在門口。

“咦？這是干什么？”

看著鄒娟風風火火的樣子，蘇文天有點不明所以。

鄒娟一拍車后座：“走啊，去學校。”

蘇文天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等等，咱們不是應該等他們先報送材料嗎？”

“報送個屁，他們的辦事效率你等不起。”鄒娟搖頭撇嘴滿臉不信任。

“那咱們……”

“挨個學校跑，磨嘰啥呢？上車。”

鄒娟口氣堅決，一如當年作為文學社社長時發號施令一樣。

“你……帶我？好嗎？”

一個大男人坐女人車后座，蘇文天有點兒不好意思。

“廢什么話？我又不是你家林如心。抓緊上車！”

鄒娟的語氣更加堅決了。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里，燕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能見到——

一個女人蹬著一輛二八大杠，后座上坐著一個男人，向著各個小學飛奔。

那速度，腳蹬子都磨出火星了。

有了鄒娟的積極配合，與學校的溝通異常順利，小演員的篩選工作也比計劃提前完成。

接下來的排練、表演訓練等工作，蘇文天也插不上手，他的工作重心就轉移到了“植入廣告”這件事上。

上一世看過那么多的電影、電視，植入廣告這種小伎倆還是不成問題的。

問題是，廣告從哪里來？

1979年，是商業廣告的破之年，后來人稱其為“廣告元年”。

1月份，上海電視臺播出了一則藥酒的廣告。

同月，《文匯報》看法了一篇題目為《為廣告正名》的文章。

文章駁斥了“廣告等于“擺噱頭”“吹牛皮”等偏見，呼吁媒體為國產品牌多做廣告，并建議“有選擇地刊登、放映外國廣告”。

3月份，《文匯報》刊發了一款外國手表的廣告，影響很大。

緊接著，國家報紙、各大權威報紙、國家電臺電視臺、各大電臺電視臺都相繼開始刊發播放廣告。

真的是一轉眼間，廣告就鋪天蓋地了。

在這些廣告里，最踴躍、最舍得花錢的其實是外國廣告。

這個時候，各種票據雖然淡化了許多，但還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臺。

國產的工農業商品，有許多還需憑票購買，企業也是定量生產，市場意識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

因此，大多數國內企業對廣告的認識還不太強烈。

雖然一條廣告只有區區幾百元，但也大多是財大氣粗的企業才肯投入。

這些企業多是香煙、白酒、自行車、收錄機、手表廠家。

當然，國外的可樂、牛仔褲等也都大量投入廣告。

甚至某外國品牌手表，做了廣告投入，但其產品尚未進入國內市場。

不過，這些產品廣告，蘇文天都不想植入到自己的小品中。

雖然后來穿牛仔褲、喝可樂、戴外國手表都是時尚，蘇文天也無法阻止這個“文化滲入”或者叫“融合”的大趨勢。

但他還是不希望這些“西式審美”過早地進入孩子們的思想，更不希望為某種爭議很多的飲料背書。

那么什么廣告才適合這部小品？什么產品和廠家才適合給學生宣傳呢？

蘇文天最早想到的是文化、娛樂、體育等學生用品。

他為此專門跑了好幾個商店，甚至直接去了在燕京的生產廠家。

結果沒有一家成功。

一個頭兩個大，蘇文天坐在“副主任”辦公室里，眼神直勾勾陷入沉思：“為什么呢？”

“叮鈴鈴~”

門外又傳來了自行車鈴聲。

鄒娟推門而入，大咧咧將手中一張報紙“啪”一聲拍在桌上。

“嘿，蘇文天，沙坨子上的小羊羔，這個文哥是你不？”

蘇文天低頭看看報紙，是《華國青年報》。

報紙上正是他寫的那篇關于喇叭褲和思想意識的報道，還有那篇編者按。

他的思維依舊沉浸在廣告源的問題上，木訥地點點頭。

“哈哈，行??！小羊羔，能在國家級大報上發表文章啦！恭喜恭喜！”

鄒娟顯得很興奮，伸出手。

蘇文天依舊木訥著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

鄒娟不知道為什么，老臉居然有點兒泛紅，她搓著手問：

“那什么，你不是叫‘沙陀子上放羊’嗎？怎么改叫‘文哥’了？”

“我在《新雷》發小說的時候，編輯說6個字太長，就給我起了‘文哥’這個名字?！?

蘇文天機械地回答。

“?。磕氵€發表小說啦？！”

鄒娟一拳打在蘇文天胸口。

“哎呦！”

蘇文天沒想到鄒娟會出拳，鄒娟也是力氣大了點。

這一拳，一下子將蘇文天從思考中打了出來。

他看著眼前的鄒娟，忽然間靈感乍現：“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