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館的清晨被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打破。沈予安推開房門，只見春桃紅著臉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旁邊站著手足無措的沈予寧。
“哥！早、早上好！“沈予寧一個激靈，迅速把什么東西塞進了口袋。
沈予安瞇起眼睛：“你干什么了？“
“沒得啥子！我就是...就是給送小娘送早茶！“沈予寧的川普一緊張就冒出來，耳根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春桃小聲補充：“二少爺非要親自端茶，結果絆了一跤...“
沈予安的目光落在弟弟鼓囊囊的口袋上：“口袋里是什么？“
“沒得沒得！“沈予寧連連后退，卻見大哥長臂一伸，輕松從他口袋里抽出一張折疊的紙。
展開一看，是一首歪歪扭扭的“詩“：
“海棠花兒紅又紅，
不及小娘半分容。
若能娶得佳人歸，
天天給你捶背松?！?
落款是“你的寧寧“，旁邊還畫了顆歪七扭八的心。沈予安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沈！予！寧！“
二少爺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我錯咯！大哥莫打！“
沈予安追了兩步就放棄了——這小子在四川肯定沒少被狗追，跑得比兔子還快。他揉著太陽穴看向春桃：“太太醒了嗎？“
春桃搖頭：“太太昨晚睡得晚，還沒起...“
話音未落，宋海棠的房門開了。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睡袍，長發披散，睡眼惺忪地倚在門框上：“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晨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沈予安喉結滾動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
“小娘！“沈予寧不知從哪個角落又冒了出來，手里變魔術似的捧著一束野花，“送給你！我在花園里摘的！“
宋海棠眨了眨眼，顯然還沒完全清醒：“...謝謝？“
沈予安忍無可忍，一把揪住弟弟的后領：“你給我過來?！?
“哎喲！大哥輕點！“沈予寧像只被拎起后頸皮的貓，四肢撲騰卻掙脫不得，“小娘救命??！“
宋海棠終于反應過來，忍俊不禁：“大少爺，二少爺還小...“
“二十二了還??？“沈予安冷笑，“我在他這個年紀已經管著兩家紗廠了。“
沈予寧不服氣地嘟囔：“那又咋子嘛...談情說愛又不看年紀...“
“你說什么？“沈予安聲音危險地上揚。
“沒得沒得！“沈予寧立刻認慫，“大哥我錯咯，我這就去讀書！“
沈予安松開手，看著弟弟一溜煙跑沒影了，才轉向宋海棠：“別理他，小孩子胡鬧?！?
宋海棠把玩著那束野花，唇角微揚：“二少爺很可愛?！?
“可愛？“沈予安哼了一聲，“你是沒見過他七歲往我床上放青蛙，十歲在父親茶里加巴豆的樣子?！?
宋海棠輕笑出聲：“看來大少爺沒少挨整。“
“那是因為...“沈予安突然住口，耳根微紅，“算了。你今天別出門，戴處長晚上要來?！?
宋海棠點點頭，目光卻追隨著遠處哼著川調的二少爺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早餐桌上，沈予寧異常安靜，埋頭扒飯，時不時偷瞄宋海棠一眼。沈予安冷眼旁觀，手中的筷子捏得咯吱響。
“予寧，“宋海棠突然開口，“聽說你在川大是化學系的高材生？“
沈予寧立刻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小娘對我感興趣？“
沈予安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
“我是說，“宋海棠巧妙地避開這個陷阱，“你們的實驗室是不是有很多新式設備？“
“那可不！“沈予寧來勁了，“我們實驗室最近還進口了一臺德國光譜儀，全中國就三臺！“他壓低聲音，“其實我們在秘密研究一種新型炸藥，威力比TNT還大...“
沈予安皺眉：“沈予寧，國家機密是能隨便說的嗎？“
“小娘又不是外人！“沈予寧理直氣壯，“對吧小娘？“
宋海棠笑而不答，只是給二少爺夾了塊腐乳：“多吃點，長身體?！?
沈予安看著這一幕，胸口莫名發悶。他起身離席：“我出去一趟?！?
“大哥不吃啦？“沈予寧嘴里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問。
“飽了?！吧蛴璋差^也不回地走了。
沈予寧咽下食物，神秘兮兮地湊近宋海棠：“小娘，我大哥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
宋海棠一口粥差點噴出來：“什么？“
“你看嘛！“沈予寧掰著手指數，“脾氣暴躁，不解風情，見到美女就板著臉...“他挺起胸膛，“我就不一樣咯！川大情圣曉得吧？多少妹兒給我寫情書...“
宋海棠以扇掩面，肩膀直抖：“二少爺，食不言寢不語?！?
“哦...“沈予寧乖乖坐好，沒一會兒又忍不住了，“小娘，下午我能請你去看電影不？新上的《馬路天使》，周璇主演的！“
“二少爺，“宋海棠無奈，“今天是你父親頭七。“
沈予寧的表情瞬間垮下來：“哦對...忘了...“
看著他沮喪的樣子，宋海棠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改天吧。“
沈予寧立刻滿血復活：“要得！說定了哈！“
祭拜儀式上，沈予寧難得安靜規矩。他跪在父親靈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沈予安站在一旁，神色復雜地看著弟弟。
儀式結束后，沈予安回房換衣服，推開衣柜卻愣住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裝不見了。正在疑惑，窗外傳來沈予寧夸張的大笑聲。
沈予安走到窗前，只見弟弟穿著他那套明顯大了一號的西裝，正在花園里對宋海棠行夸張的紳士禮：“美麗的小娘，可否賞光與我共進晚餐？“
西裝下擺幾乎拖到地上，袖子長得蓋住了手，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宋海棠忍笑忍得肩膀直抖：“二少爺，這衣服...“
“哦！有點大是吧？“沈予寧絲毫不尷尬，“這說明我還在長身體嘛！再過兩年肯定比大哥還高！“
沈予安額頭青筋直跳，三步并作兩步沖下樓。
花園里，沈予寧正試圖用川普朗誦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抬頭看見大哥殺氣騰騰地走來，頓時卡殼，“呃...大哥...“
“脫下來?！吧蛴璋猜曇衾涞孟癖?。
“我借來穿穿嘛...“沈予寧小聲嘀咕，“小娘說我穿西裝好看...“
沈予安直接上手扒衣服：“我的東西，不準碰?！?
“小氣鬼！“沈予寧一邊掙扎一邊喊，“小娘你看他！“
宋海棠明智地選擇作壁上觀：“我去看看晚膳準備得如何...“
“小娘別走！“沈予寧哀嚎，“救救我！“
最終，沈予寧被扒得只剩襯衣褲，灰溜溜地回房換衣服去了。沈予安抖了抖被扯皺的西裝，一抬頭，發現宋海棠正倚在廊柱上看他，眼中帶著揶揄。
“笑什么？“沈予安不自在地問。
“沒什么。“宋海棠輕搖團扇，“就是覺得，大少爺吃醋的樣子...很可愛。“
沈予安的臉“騰“地紅了：“誰吃醋了？我是管教弟弟！“
“是是是。“宋海棠敷衍地點頭，轉身要走。
沈予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宋海棠，離我弟弟遠點。“
宋海棠挑眉：“為什么？怕我傷害他？“
“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吧蛴璋矇旱吐曇?，“他以為你只是個普通寡婦，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宋海棠突然逼近，紅唇幾乎貼上他的下巴，“殺人不眨眼的女特務？“
沈予安的呼吸一滯。這個距離，他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桂花香，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細小陰影。某種沖動在胸腔翻涌，讓他幾乎失控——
“大哥！小娘！“沈予寧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開飯咯！“
兩人如觸電般分開。沈予安狼狽地整理領帶，宋海棠則若無其事地搖著扇子，只有微微泛紅的耳根泄露了情緒。
晚餐時，沈予寧興致勃勃地講述著學校趣事，絲毫沒注意到餐桌下大哥和小娘之間的暗流涌動。
“對了小娘！“沈予寧突然說，“明天我能帶你去我們實驗室參觀不？山本君新研制的藥劑可有意思了，滴一滴就能讓玫瑰花變成藍色！“
宋海棠的筷子微微一頓：“山本君？“
“嗯！日本留學生，人可好了！“沈予寧扒著飯，“他還說要教我劍道呢！“
沈予安和宋海棠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
“不準去?！吧蛴璋怖渎暤?。
“為啥子嘛！“沈予寧不服。
“我說不準就不準。“沈予安放下筷子，“還有，離那些日本人遠點?！?
沈予寧撇撇嘴，轉向宋海棠求救：“小娘...“
宋海棠卻難得地站在了沈予安這邊：“二少爺，你大哥說得對。最近時局不穩，還是小心為上?！?
沈予寧瞪大眼睛，仿佛遭到了背叛：“小娘你...你居然幫大哥說話？“他放下碗筷，委屈巴巴地站起來，“我...我回房了！“
看著弟弟落寞的背影，宋海棠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沈予安冷哼一聲：“慣的?！?
夜深人靜時，宋海棠獨自在院中練劍。月光下，她的身影如鬼魅般飄忽，劍鋒劃破空氣發出“嗖嗖“的聲響。
“睡不著？“
沈予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宋海棠收勢轉身，見他倚在廊柱上，手里拎著一壺酒。
“大少爺不也沒睡?！八亮瞬令~頭的汗。
沈予安走近，遞過酒壺：“予寧的話，你怎么看？“
宋海棠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下巴滑落，在月光下像一滴水銀：“山本武夫，日本陸軍情報處少佐，化名山本一郎在川大活動?！八湫?，“'讓花變色的藥劑'？八成是新型毒藥?！?
沈予安皺眉：“我得把予寧送回四川?！?
“來不及了。“宋海棠搖頭，“他已經被盯上了。現在送他走，反而更危險?！?
沈予安沉默片刻，突然問：“你對他，到底是真是假？“
宋海棠挑眉：“什么意思？“
“那些笑，那些溫柔...“沈予安的聲音低了下來，“是任務需要，還是...“
“大少爺，“宋海棠輕笑，“你這是在吃醋嗎？“
沈予安猛地將她按在廊柱上，酒壺“咣當“掉在地上：“宋海棠，別玩火?！?
月光下，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宋海棠沒有掙扎，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我偏要呢？“
沈予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頭就要吻上去——
“小娘！大哥！“沈予寧的聲音突然從二樓窗口傳來，“你們在干啥子？“
兩人迅速分開。沈予寧趴在窗臺上，睡眼惺忪：“我渴了起來喝水...你們也睡不著哦？要不要一起打牌？“
沈予安深吸一口氣，抬頭怒吼：“沈！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