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領事館門前，山本一郎鐵青著臉指揮手下搬運文件箱。往日趾高氣揚的日本商會成員此刻像過街老鼠，低著頭匆匆鉆進汽車。圍觀的中國百姓越聚越多，不知誰先吹了聲口哨，接著有人喊了句“東洋蘿卜滾回去“，引得人群哄堂大笑。
“八嘎！“山本一郎怒罵一聲，轉身時卻被自己的佩刀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路邊水果攤上，西瓜瓤子糊了滿臉，活像個唱大花臉的。
沈予安倚在對面茶館二樓窗口，看到這一幕，嘴角不自覺上揚。身旁的宋海棠以扇掩面，肩膀微微抖動——這女人連笑都要保持優雅。
“滿意了？“宋海棠放下團扇，眼角還帶著笑意，“日本人這次算是栽到家了。“
沈予安輕哼一聲：“便宜他們了。若不是戴處長要求顧全大局...“
“若不是顧全大局，你早把山本揍成豬頭三了，是吧？“宋海棠學著他的語氣，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沈予安剛要反駁，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個穿著學生裝的年輕人被日本浪人圍住，那青年一口川音嘹亮得很：
“搞啥子嘛！路都不讓走嗦？你們這些東洋龜兒子，曉得這是哪個的地盤不？“
沈予安手里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那不是別人，正是他三年未見的弟弟沈予寧！
“這個憨包...“沈予安三步并作兩步沖下樓，宋海棠提著裙擺緊隨其后。
街上，沈予寧正用他那口川味十足的普通話跟浪人們理論：“老子在川大讀書的時候，你們這些倭瓜還在穿開襠褲...“話音未落，領頭的浪人已經拔出了刀。
“住手！“沈予安一聲厲喝，同時亮出手槍。浪人們見狀，罵罵咧咧地退開了。
沈予寧轉身，圓臉上立刻綻開笑容：“哥！哎呀我的親哥誒！“他張開雙臂就要撲上來擁抱，被沈予安一根手指抵住額頭攔住。
“沈予寧，“沈予安板著臉，“你不在四川好好讀書，跑回來做啥子？“一著急，連他自己都被帶出了川音。
“哎喲喂！哥你也會說四川話咯？“沈予寧樂得直拍大腿，“要得要得！我這不是聽說老漢兒...啊不是，父親大人過世了嘛，趕緊回來奔喪噻！“
宋海棠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沈予寧這才注意到她，眼睛頓時瞪得像銅鈴：“這位是...新嫂子？“
“我是你小娘。“宋海棠溫婉一笑，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
沈予寧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小...小娘？“他轉頭看向沈予安，“哥，老漢兒可以啊，六十多歲還娶個這么巴適的妹兒...“
“沈予寧！“沈予安額頭青筋直跳，“說人話！“
“哦。“沈予寧立刻挺直腰板，用蹩腳的官話一字一頓道：“大、哥、好。小、娘、好。“
宋海棠笑得花枝亂顫，沈予安則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把這個丟人現眼的弟弟塞回四川。
回沈公館的路上，沈予寧像個好奇寶寶，一會兒指著電車大呼小叫，一會兒又要買路邊糖葫蘆，完全不像個奔喪的，倒像是來旅游的。
“哥，上海變化好大哦！“沈予寧趴在車窗上，“誒你看那邊有個穿旗袍的妹兒，好乖哦...“
沈予安扶額：“你給我坐好。“
“要得嘛。“沈予寧乖乖坐好，下一秒又湊到前排，“小娘，你多大啊？看著比我同學還年輕。“
宋海棠抿嘴一笑：“二十有八。“
“哇！就比我大五歲誒！“沈予寧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跟我哥...“
“沈予寧！“沈予安一把將他拽回座位，“再廢話就滾下去走路！“
沈予寧委屈巴巴地縮在角落，用四川話小聲嘀咕：“兇啥子嘛，有了漂亮小娘就嫌棄親弟弟咯...“
宋海棠從后視鏡里看著這對活寶兄弟，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她從小孤苦，從未體驗過這樣的親情。
回到沈公館，老周和丫鬟們見到二少爺回來，又是哭又是笑。沈予寧挨個用川普問候，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春桃妹兒！長這么水靈咯！要得不？嫁給我要得不？“
小丫鬟羞得滿臉通紅，老管家抄起雞毛撣子就追：“二少爺！老爺才過世，您這像什么話！“
靈堂里頓時雞飛狗跳。沈予安看著弟弟上躥下跳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座沉寂多日的宅子又有了生氣。
晚飯時，沈予寧總算收斂了些，規規矩矩給父親牌位上了香。可一上飯桌，他又原形畢露。
“小娘，這個紅燒肉要得！比我們川菜還巴適！“他狼吞虎咽地吃著，突然壓低聲音，“對了，我聽說...父親是被日本人害死的？“
飯桌上一片寂靜。沈予安放下筷子：“你聽誰說的？“
“同學們都傳遍咯。“沈予寧用袖子抹了抹嘴，“說日本人在上海灘混不下去，臨走前害死了好幾個愛國商人。“
宋海棠給沈予寧盛了碗湯：“二少爺在川大讀什么專業？“
“化學！“沈予寧驕傲地挺起胸，“我們實驗室可厲害了，最近還在研究一種新炸藥...“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我們那兒也有日本留學生，整天鬼鬼祟祟的。“
沈予安和宋海棠交換了一個眼神。沈予寧看似大大咧咧，無意間卻提供了重要情報。
“予寧，“沈予安正色道，“以后離那些日本人遠點。“
“曉得曉得！“沈予寧滿口答應，轉頭又笑嘻嘻地湊近宋海棠，“小娘，你跟我哥是不是...“他做了個曖昧的手勢。
“沈予寧！“沈予安拍案而起。
“哎呀我就問問嘛！“沈予寧委屈地縮回去，“我看小娘人挺好的嘛，哥你為啥子老是板著個臉？“
宋海棠以扇掩面，肩膀直抖。沈予安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親弟弟，打死犯法...
飯后，沈予寧嚷嚷著要守靈，結果不到半小時就睡得東倒西歪，還打起了呼嚕。沈予安無奈，只好讓老周把他抬回房。
回廊下，宋海棠正在賞月。聽到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地說：“二少爺很可愛。“
“缺心眼還差不多。“沈予安哼了一聲，卻掩不住語氣中的寵溺。
宋海棠轉身看他：“你們兄弟感情很好。“
沈予安沒有否認：“他從小就這樣，沒心沒肺的。“頓了頓，“他說的那些日本留學生...“
“我會通知戴處長。“宋海棠輕聲道，“四川那邊可能也有日本人的據點。“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桂花香。
“你弟弟好像挺喜歡我的。“宋海棠突然說。
沈予安挑眉：“怎么，想當我弟媳？“
宋海棠笑而不答，只是用團扇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大少爺這是...吃醋了？“
沈予安抓住她的手腕：“宋海棠，別得寸進尺。“
“我偏要。“宋海棠突然貼近，紅唇幾乎碰到他的下巴，“你能拿我怎樣？“
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兩汪清泉，倒映著沈予安略顯狼狽的臉。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時，遠處突然傳來沈予寧嘹亮的川音：
“哥！小娘！你們在爪子哦！“
兩人如觸電般分開。沈予寧抱著枕頭，睡眼惺忪地站在回廊那頭：“我找不到茅廁...“
沈予安扶額：“左轉第二個門！“
“要得！“沈予寧晃晃悠悠地走了，突然又回頭，“對了哥，老漢兒的書房我能用不？我有同學要來信...“
“隨你便！“沈予安幾乎是吼出來的。
等沈予寧走遠，宋海棠終于忍不住笑出聲。沈予安無奈地看著她：“很好笑？“
“非常好笑。“宋海棠擦掉笑出的眼淚，“沈予安，你有沒有發現，你弟弟回來以后，你變得...有人味多了？“
沈予安沒有回答。他抬頭看向月亮，忽然想起小時候和予寧在后院捉螢火蟲的日子。那時候，父親還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母親還在世，生活簡單而美好。
“宋海棠，“他忽然問，“等這一切結束，你想做什么？“
宋海棠愣住了。片刻后，她輕聲道：“我沒想過...大概會離開上海吧。“
沈予安轉頭看她：“為什么？“
“特務沒有退休這一說。“宋海棠苦笑，“要么死在任務中，要么被調往下一個任務。“
月光下，她難得流露出幾分脆弱。沈予安突然有種沖動，想告訴她就留在沈家，哪里都不要去。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明天我帶予寧去拜祭父親。你也一起吧。“
宋海棠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夜風再起，吹散了她那句幾不可聞的嘆息：
“要是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不知道寫什么了，這一段吧其實還不太好寫，就突然想起了在初中時曾聽同學飆過四川話，也不知道拿來用在這里，行不行，哪里寫的不到位純屬因為作者他手廢，后續還會有咱們四川大學的這位…爺，他的出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