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黃沙漫過烽火臺時，陳玄武正用狼毫筆在羊皮地圖上圈畫。帳外傳來馬蹄聲，三長兩短，正是青龍營的聯絡暗號。他握緊腰間的狼首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十六年了，終于等到這一天。

“報！青龍營主將陳玄文率三千鐵騎，已至狼神軍轅門外！“斥候的聲音帶著難掩的激動。陳玄武起身時，瞥見帳中懸掛的狼神旗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那猩紅的狼首仿佛活了過來，齜牙咧嘴地盯著帳外。

轅門外，陳玄文的玄色披風沾滿征塵，卻掩不住腰間那柄“龍吟“劍——正是當年先帝所賜，劍鞘上的九顆寶石已缺了三顆，不知歷經多少廝殺。他身后的副將羅少保牽著戰馬，鞍邊掛著的不是尋常兵器，而是一對狼首短斧，斧刃上還凝著未干的血漬。

“三弟。“陳玄文的聲音像被風沙磨過，卻帶著兄長獨有的溫厚。他翻身下馬，張開雙臂，露出內襯上繡著的青龍圖騰——那是用母親的陪嫁紅綢所制，十六年來從未離身。陳玄武忽然想起幼時在陳府演武場，二哥總把最鋒利的箭頭讓給自己，自己卻總嫌那箭頭不夠花哨。

“二哥...“陳玄武的喉結滾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他看見羅少保下馬時，左膝不自然地微屈——那是當年為保護自己擋下叛軍弩箭的舊傷。記憶如潮水涌來：十六歲生辰那日，羅少保扮成貨郎，悄悄送來一包西域蜜餞，說是二哥在邊塞托人帶來的。

“少將軍，青龍營三千兒郎已列陣完畢！“羅少保的聲音打斷回憶。陳玄武這才注意到，三千鐵騎皆著暗色勁裝，胸口繡著半隱的狼首，正是當年御神軍秘訓時的裝束。更遠處，旌旗翻動，“玄“字大旗與狼神旗交相輝映，在黃沙中織就血色經緯。

中軍大帳內，陳玄文攤開一卷羊皮書，露出朱紅色的密詔：“清君側，肅朝綱，復陳氏忠良之名。“落款處蓋著麒麟營的虎符印——那是大哥陳玄策的信物。陳玄武的指尖撫過“清君側“三字，墨跡未干，仿佛還帶著大哥的體溫。他忽然想起臨出發前，朱權在青煙酒樓說的話：“御神軍都在西北躲藏，朕的孫兒也在。“如今看來，那不過是帝王權術的一環。

“大哥呢？“陳玄武抬頭，目光灼灼。陳玄文與羅少保對視一眼，后者掏出一個油布包，里面是半塊麒麟玉佩，邊緣染著暗紅。“三個月前，大哥為護小世子突圍，被太子黨羽伏擊...“羅少保的聲音哽咽，“臨終前讓我們務必將虎符和密詔交給你，還說...“他忽然頓住，喉結滾動。

“說什么？“陳玄武的聲音發冷。陳玄文伸手按住弟弟的肩膀，掌心的繭子擦過他的護心鏡：“大哥說，若他戰死，讓你代替他做這狼神軍的頭狼。還有...“他從懷里掏出一封血書，“小世子已被安全轉移至狼穴深處，由白虎營舊部看護。“

血書上的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句“勿念吾身，唯望狼旗指金泉“讓陳玄武眼眶發酸。他想起大哥總說自己太過心軟，該學父親的鐵血手段，卻在自己被太子黨陷害時，連夜修書給各地舊部，字字泣血。

“二哥，你可知朱權的密詔？“陳玄武忽然抽出腰間的狼首刀，刀刃在燭火下泛著幽藍。陳玄文挑眉：“你是說那封'陳玄武若成，便借狼災除之'的詔書？“他從靴筒里摸出半張紙，正是朱權密詔的抄本，“羅副將的堂弟在金泉殿當值，冒死抄來的。“

羅少保忽然單膝跪地，狼首短斧重重磕在青石磚上：“末將曾立誓，此生唯奉陳氏為主。當年江陵王被誣謀反，末將就知道，這天下最臟的不是狼血，是帝王家的權術！“他抬頭時，左眼閃過幽光——那是被毒煙熏瞎后留下的白翳，卻讓眼神更顯狠厲。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斥候沖進帳內：“報！趙子龍將軍率玄武營鐵騎，已與白虎營殘部會合，正向金泉殿方向佯攻！“陳玄武點頭，趙子龍那手“七進七出“的騎術，正是用來迷惑太子黨眼線的絕佳幌子。他轉向陳玄文：“二哥，青龍營擅長水戰，而金泉殿護城河...“

“早已命人在上游埋下炸藥。“陳玄文接過話頭，指尖在地圖上劃過護城河走勢，“子時三刻，引爆炸藥，水淹太子府。“他忽然露出冷笑，“當年太子誣陷我們通敵時，可曾想過，這護城河的圖紙，是父親親自參與設計的？“

三更梆子響過，陳玄武登上狼神軍的瞭望臺。遠處，青龍營的“玄“字旗正朝太子府方向移動，月光下，羅少保的狼首短斧閃著寒芒，像極了潛伏在陰影中的惡狼。他摸出狼哨，吹出悠長的調子——那是與趙子龍約定的總攻信號。

忽然，西南方向騰起沖天火光，正是趙子龍的玄武營與白虎營會合的標記。陳玄武握緊狼神旗的旗桿，旗面上的狼首在火光中仿佛張開巨口，要將金泉殿的朱墻碧瓦吞入腹中。他想起父親臨刑前的血書：“陳家兒郎，當為天下百姓而戰，非為帝王家。“

“少將軍，青龍營已抵達護城河！“斥候的匯報打斷思緒。陳玄武轉身，看見陳玄文已換上陳家的明光鎧，龍吟劍出鞘半寸，寒芒奪目。羅少保站在他身側，狼首短斧上纏著紅綢——那是用已故嫂子的嫁衣改制的，每次殺敵前，他都會親吻紅綢。

“傳我將令：狼神軍全線出擊，目標金泉殿！“陳玄武的聲音穿透夜色，狼神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三萬兒郎同時捶胸，發出震耳欲聾的狼嚎。這聲音越過沙丘，驚起棲息的夜梟，直逼天際。

子時三刻，護城河方向傳來悶響，沖天水柱照亮夜空。陳玄武知道，那是青龍營引爆了炸藥。他揮動狼神旗，三萬鐵騎如黑色潮水般涌向金泉殿，馬蹄踏碎月光，揚起的沙塵在空中織就死亡的帷幕。

前鋒營剛至宮門，便見太子黨羽呂忠率五千御林軍列陣。呂忠的鎧甲上繡著金線狼首，卻在狼神軍的猩紅狼旗前顯得格外蒼白。“陳玄武，你竟敢謀反！“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仍強作鎮定。

回應他的是羅少保的狼首短斧，破空而來，直取咽喉。呂忠堪堪躲過，卻被陳玄文的龍吟劍削斷發髻。“謀反？“陳玄文冷笑，“當年你們誣陳家通敵時，可曾想過今日？“劍光再閃，呂忠的左臂已被斬斷，慘叫聲中，他終于看清狼神軍將士眼中的殺意——那是十六年沉冤積累的怒火。

金泉殿的檐角掛著殘月，陳玄武踩著石階而上，狼首刀上的血珠滴在漢白玉浮雕上，宛如紅梅綻放。殿內傳來瓷器碎裂聲，他知道，朱權正在焚燒密詔。推開殿門的剎那，他看見龍椅上的人已褪去皇袍，穿著當年在青煙酒樓相見時的青衫——只是如今，那青衫已滿是褶皺。

“武兒...“朱權的聲音帶著顫抖，“朕當年也是無奈之舉，太子黨羽勢大，朕不得不...“

“住口！“陳玄武的刀抵住他咽喉，“十六年前，你讓我父親含冤而死；十六年后，你又想借我之手除去太子。你心里只有皇位，哪有什么親情？“他想起林英阿姊說過，流放途中，陳家婦孺被太子黨追殺，是趙子龍舍命相救，自己卻在朱權的騙局中以為那是“歷練“。

朱權忽然露出苦笑：“你以為殺了朕，就能平息戰亂？梁國的玄黃宗早已滲透朝堂，太子不過是他們的傀儡...“他從袖中掏出一卷密檔，“看看吧，這是朕暗中調查的證據。“

陳玄武接過密檔，剛翻開第一頁，便聽見殿外傳來廝殺聲。羅少保沖進殿內，狼首短斧上染著陌生的青色血液：“少將軍，有一群黑衣人，武功詭異，像是...玄黃宗的殺手！“

與此同時，陳玄文扶著腰沖進殿，龍吟劍已斷成兩截：“三弟，小心！他們的目標是...“話未說完，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來，正中他心口。陳玄武瞳孔驟縮，瞬間揮刀砍斷弩箭，卻見二哥胸前的血跡已呈青黑色——是玄黃宗的“蝕骨散“。

“二哥！“陳玄武撲過去，抱住陳玄文逐漸冰冷的身軀。后者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從懷里掏出半塊玉佩，與陳玄武的那半拼合：“狼神軍...交給你了...還有小世子...“話音未落，便咽了氣。

殿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羅少保忽然將陳玄武推向密道：“少將軍，帶著密檔先走！末將替你斷后！“他揮起狼首短斧，斧刃在燭火下劃出悲壯的弧光。陳玄武咬碎鋼牙，抱起二哥的遺體，沖進密道的瞬間，聽見羅少保的怒吼：“陳家兒郎，死戰不退！“

密道盡頭是護城河舊址，陳玄武將陳玄文的遺體放入事先準備的木筏，點燃狼神旗作引路燈。火光中，他看見二哥腰間的龍吟劍穗上，還系著半塊兒時玩的玉佩——那是他們三兄弟的信物。

遠處，金泉殿方向傳來爆炸聲，不知是玄黃宗的埋伏還是太子黨最后的掙扎。陳玄武摸出狼哨，吹出綿長的哀鳴——這是狼神軍為逝去兄弟的送行曲。水面上，狼神旗的火星隨波逐流，宛如無數盞孔明燈，照亮西北的夜空。

他握緊密檔，知道接下來的路將更加艱險：朱權的話未必全是謊言，玄黃宗的陰謀才是真正的危機。但此刻，他是唯一的狼神軍主將，是陳家最后的希望。懷中的玉佩硌著胸口，他想起父親的訓誡：“狼群從不因頭狼受傷而潰散，只會讓新的頭狼更加強大。“

夜風送來狼嚎，這次不是一只，而是整個西北的狼群在呼應。陳玄武站起身，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那里有一顆孤星格外明亮。他知道，那是大哥和二哥在天上看著他，看著狼神軍。

“等著我，“他對著星空低語，狼首刀在掌心轉出寒光，“待我斬盡玄黃宗，定要在金泉殿的廢墟上，為你們立起最盛大的狼神碑。“

水面上，木筏載著陳玄文的遺體漸漸遠去，狼神旗的殘片漂浮在波心，宛如一朵永不凋零的血色蓮花。陳玄武轉身走入黑暗，身后的狼嚎聲越來越響，仿佛整個西北都在為他送行——送他去開啟新的戰爭，一場比清君側更殘酷、更漫長的戰爭。

而他，是不會退縮的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