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風裹著沙礫撲打在陳玄武的護心鏡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蹲在狼穴入口，指尖摩挲著石壁上的狼首圖騰——那是用狼血混著松脂刻下的，歷經十六年風雨仍未褪色。身后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三十七名被綁成粽子的馬賊正在掙扎，他們的喉管已被割破，只能發出含混的嗚咽。

“少將軍，這些人是太子安插在涼州的眼線?！暗栋棠樃睂②w子龍遞來水囊，牛皮袋上繡著玄武營的狼首徽記，“他們脖子上的刺青，和當年屠殺陳府的殺手一模一樣。“陳玄武灌了口水，血水混著沙粒在口中打轉。他想起父親被折磨致死的那個夜晚，獄卒臉上也有類似的青痕——三簇狼毛，寓意“太子黨羽，無孔不入“。

狼穴深處傳來幼狼的啼叫，陳玄武起身時，瞥見自己映在水潭中的倒影：左眼下方的刀疤從眉骨延伸到顴骨，那是十六歲那年，為救師父馬伯騫擋下的玄鐵箭。他摸了摸腰間的狼牙囊，里面裝著三十七顆狼牙，每顆都對應著一名御神軍舊部的回歸。

“趙子龍，把人帶進來?！八穆曇粼谌芏粗屑て鸹匾?。三十七名馬賊被踹跪在石臺上，當他們看見洞壁上懸掛的十八具狼首骷髏時，尿騷味瞬間蓋過了血腥氣。陳玄武抽出腰間的骨刀，刀刃在火折子下泛著幽藍——那是用萬獸門秘藥浸泡過的，專門用來剜取活人喉骨。

“第一個?！八噶酥缸髷档谌齻€馬賊，那人額角有塊胎記，形如斷刀。骨刀劃過喉結的瞬間，趙子龍突然按住陳玄武的手腕：“少將軍，留活口，或許能問出太子在西北的暗樁。“陳玄武頓了頓，刀鋒轉向那人的肩膀，剜下一塊帶皮的血肉。馬賊的慘叫驚起洞頂的蝙蝠，陰影在石壁上亂舞，像極了金泉殿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文臣武將。

三日后，狼穴議事廳。三十七張狼皮鋪在青石板上，每張皮上都用朱砂寫著一個名字。陳玄武站在中央，手里舉著半塊虎符，那是趙鐵柱從馬賊首領肚子里剖出來的?！坝褴娢鍫I，如今只剩咱們玄武營還有三十三人。“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角落那個戴斗笠的灰衣人身上，“但青龍營和白虎營的舊部，應該就在這張名單里。“

灰衣人突然摘去斗笠，露出左臉上的燒傷疤痕：“陳三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在漠北，末將曾替您擋過三支響箭？“陳玄武瞳孔驟縮——那疤痕的形狀，分明是朱雀營獨有的火鳳凰圖騰?！澳闶?..張翼德？“他失聲問道，眼前浮現出那個總在演武場教他槍法的黑面將軍。

“末將正是朱雀營前統領?！皬堃淼聠蜗ス虻?，從懷里掏出半面銅鑼，“當年江陵王兵敗，末將帶著殘部假死，這些年一直在涼州做馬幫生意。這是麒麟營的聚將鑼，半月前突然聽見狼穴方向傳來三聲狼嚎——那是御神軍總帥才知道的暗號。“

溶洞深處傳來鎖鏈響動，陳玄武示意趙子龍打開暗門。當十八盞牛油燈次第亮起時，張翼德猛地抬頭：“這是...御神軍的狼首圖騰柱？“眼前九根一人粗的石柱上，分別雕刻著狼首與刀槍劍戟的組合，正是當年御神軍五營的象征。陳玄武走到中央那根石柱前，按下狼首的左眼，地面忽然裂開，露出一個青銅匣子。

匣中是半卷羊皮地圖，邊角處染著暗紅。“這是父親當年手繪的西北布防圖。“陳玄武展開地圖，露出狼穴下方的復雜地道網，“麒麟營的軍火庫就在這里，還有...“他的指尖停在“玄葉林“標記處，“關云長將軍的埋骨地?！皬堃淼峦蝗粍×铱人裕r血濺在地圖上：“關將軍...他臨終前讓末將轉告您，麒麟營的虎符，藏在玄葉林老槐樹的樹洞深處。“

子夜時分，陳玄武獨自來到玄葉林。老槐樹的樹洞果然有個暗格，當他摸到虎符的瞬間，一群夜鴉突然從樹冠驚起，撲棱棱的翅膀聲里，他聽見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是《塞上曲》，那是姐姐陳明珠生前最愛的曲子。月光穿過槐葉的縫隙，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像極了金泉殿里朱權批改奏折時的燭火。

虎符入手的剎那，陳玄武忽然感到一陣眩暈。他靠著樹干滑坐在地，恍惚間看見父親陳慶豐滿身血污地向他走來，手里還攥著半塊玉佩：“武兒，記住...狼若回頭，不是報恩就是報仇...“幻象消失時，他發現虎符內側刻著小字：“太子黨羽，已入狼穴“。

回到狼穴時，議事廳里傳來爭吵聲。趙子龍握著長劍抵住張翼德的咽喉：“你說你是朱雀營的，那為何知道狼穴的暗語？這分明是太子的圈套！“張翼德的燒傷臉在火光下猙獰可怖：“老子跟著老將軍出生入死二十年，你算什么東西！“陳玄武將虎符往桌上一擲，所有人瞬間安靜。

“張統領，“他盯著對方的眼睛，“當年漠北之戰，父親中了埋伏，是你背著他殺出重圍。你左腰上，應該有個狼爪形狀的傷疤。“張翼德猛地撕開衣襟，陳舊的疤痕在火光下泛著青白。趙子龍的劍“當啷“落地，臉色慘白：“末將...末將該死...“

陳玄武拾起虎符，走到圖騰柱前。當虎符與石柱凹槽吻合的剎那，地面突然震動，九根石柱緩緩旋轉，露出內側的狼首兵書。張翼德驚呼：“這是...御神軍失傳的《狼韜》！“陳玄武翻開第一頁，朱紅色的批語刺痛雙眼：“太子朱昂，暗通梁國玄黃宗，企圖借狼災顛覆大夏?！?

洞外突然傳來狼嚎，這次不是一只，而是整個狼群的預警。陳玄武沖到洞口，只見遠處的沙丘上燃起熊熊大火，無數火把組成狼首的形狀——那是太子軍的標記。趙子龍握緊刀柄：“少將軍，他們來了，大概有三千人?！瓣愋鋽抵鸢训臄盗?，忽然露出冷笑：“三千？正好試試咱們新制的狼毒弩。“

他轉身走向軍火庫，掀開最底層的木箱，里面整齊碼放著涂著青色毒液的弩箭。張翼德抽了抽鼻子：“這是...萬獸門的噬骨毒？“陳玄武點頭：“師父當年用了十年才配出這毒，中箭者會在三日內化為血水?！八闷鹨粡堝蠊?，弓弦上刻著“玄武“二字，正是父親當年的佩器。

狼群的嚎叫聲越來越近，這次陳玄武聽出了不同——是母狼呼喚幼崽的急切。他忽然想起被流放到西南的陳家婦孺，想起林英阿姊懷里的侄兒。“趙子龍，你帶十人去保護狼穴深處的幼狼。“他將骨刀拋給對方，“剩下的人，跟我去會會太子的人。“

沙丘下的太子軍正在集結，為首的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胸前的狼首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陳玄武認出那是呂顏的侄兒呂雄，當年在御神軍里曾因猥褻民女被陳慶豐抽過三十鞭?！瓣愋?，你以為躲在狼穴就能茍活？“呂雄的聲音帶著鼻音，顯然鼻梁曾被打斷過，“陛下有旨，謀反余孽，格殺勿論！“

回應他的是一支破空而來的弩箭，精準射穿他的左肩。呂雄慘叫著跌落馬下，陳玄武趁機揮手，二十架狼毒弩從沙丘后升起，青色的箭雨瞬間籠罩敵群。慘叫聲中，他聽見張翼德在身后大喊：“少將軍，他們的陣型亂了！“

就在此時，右側突然殺出一隊輕騎，為首者手持雙刃斧，正是太子的貼身護衛“血斧“王猛。陳玄武旋身避開劈來的斧頭，骨刀劃過對方咽喉，卻發現噴出的血是黑色的——王猛早已服下劇毒，臨死前竟想抱住陳玄武同歸于盡。千鈞一發之際，趙子龍從斜刺里殺出，一刀斬斷王猛的手臂。

“少將軍，快看！“趙子龍指向敵軍后方。只見漫天黃沙中，出現無數綠色的眼睛——是真正的狼群，足有數百只。陳玄武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當萬獸門弟子遇到危險，方圓百里的野獸都會前來護佑?！八鰬阎械睦巧冢党鋈曢L鳴。頭狼率先沖出，群狼如黑色的潮水般卷向太子軍。

呂雄在親兵的拖拽下向后逃竄，卻被陳玄武擲出的骨刀釘在沙丘上?！案嬖V我，太子在西北還有多少暗樁？“陳玄武踩住他的手腕，靴底碾碎了他的指骨。呂雄疼得翻白眼，卻仍在獰笑：“你以為...你贏了？金泉殿的龍椅下，早就埋好了火藥...“話音未落，他突然咬破藏在臼齒中的毒囊，七竅流血而亡。

狼群的哀嚎聲漸漸平息，陳玄武望著滿地狼藉，忽然感到一陣疲憊。張翼德遞來水囊，卻被他推開。他走向沙丘頂端，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那里有一只孤狼在長嚎，聲音里帶著穿透晨霧的悲涼。

趙子龍收拾戰利品時，在呂雄的懷里發現一封密信。陳玄武借著火把看完，信紙在手中簌簌發抖。那是朱權寫給太子的密詔：“陳玄武若成，便借狼災除之；若敗，則以平叛之名盡收御神軍舊部?！奥淇钐幍挠癍t印泥還未干透，顯然是近日所寫。

“少將軍...“趙子龍的聲音帶著哽咽，“原來陛下從來沒有信過我們...“陳玄武將密信投入火堆，火苗瞬間竄起，照亮了他眼中的血絲。遠處傳來幼狼的啼叫，他摸了摸腰間的狼牙囊，忽然露出森然笑意。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比大漠的風更冷，“即日起，御神軍改名為'狼神軍'。從狼穴到金泉殿，所有與太子相關的人，一個不留?！皬堃淼潞挖w子龍同時單膝跪地，拳頭捶在胸前，發出悶響。狼群似乎聽懂了命令，集體仰天長嚎，聲音震得沙丘上的砂礫簌簌滾落。

陳玄武拾起呂雄的狼首鎧甲，披在自己身上。鎧甲內側繡著太子的生辰八字，他抽出骨刀，在“昂“字上劃了個十字。東方既白，第一縷陽光灑在他的刀疤上，像一道正在結痂的傷口。他知道，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不是與狼，而是與那些坐在龍椅上，把人命當作棋子的人。

狼群開始在沙丘間游走，清理戰場。陳玄武望著它們矯健的身影，忽然想起父親書房里的對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F在，飛將已死，而他是活著的狼——一只被皇家背叛，卻要為天下百姓而戰的孤狼。

他摸出懷里的兩半玉佩，合在一起時，陽光穿過狼首的眼洞，在沙地上投出一個小小的光斑。那光斑漸漸擴大，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黎明。陳玄武將玉佩收入懷中，轉身走向狼穴，身后的狼群自動分成兩列，像極了等待將軍檢閱的士兵。

溶洞里，《狼韜》的書頁在穿堂風中翻動。陳玄武拿起筆，在空白處寫下：“狼神降世，血洗乾坤；清君側后，再安黎民?！澳E未干，遠處又傳來狼嚎——這次，是勝利的號角，也是復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