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百家飯暖,魍魎影寒(二)
- 我在匪寨搞均田,你們說我造神?
- 李裁鋒
- 2467字
- 2025-06-27 06:05:00
吳宇手指蘸著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劃出一道蜿蜒的線:
“咱們腳下這塊地,離豬婆江不過幾里地。
“我盤算著,在江邊尋個水緩灘平的地界,起一座碼頭!”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水老:
“一來,村中大半是江上討生活的好手,有了碼頭,就能駕船入江,捕魚撈蝦,多份嚼谷。
“二來……”他指尖重重一點:“這碼頭,就是咱們的聚寶盆!”
“三江口那大碼頭,離邊關太遠!”吳宇聲音,帶著洞察世情的銳利:
“北邊的行商,怕深入大靖腹地,人生地不熟,被官家狠宰一刀!
“咱們的商賈,也怵頭把貨運到北邊去,怕被扣下血本無歸!
“這雞不飛、狗不跳的邊境野地,沒個靠得住的主兒撐場子,誰敢正經開市做買賣?”
他環視眾人,斬釘截鐵道:
“若咱們星火寨,能把旗號立穩,把保票這塊金字招牌擦亮了!
“讓南北的客商都信得過,在這三不管的地界上,有咱吳宇的碼頭坐鎮,公平交易,錢貨兩清!
“誰還愿意提著腦袋,往對方地盤的虎口里鉆?
“咱們,就是他們最信得過的中人!
“這過手抽水的利錢,不比那點買路錢厚實多了?”
藥乾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天靈蓋,豁然開朗!
“懂了!”他猛的一拍大腿:
“先生的意思是,咱們頂著響馬的名頭,占著這方水土,行的卻是坐地抽傭、保境安商的買賣!
“把這豬婆江邊,生生經營成一個,由咱們星火寨作保的野市!
“高!實在是高!”
“是這么個理兒。”吳宇頷首,眼中卻帶著清醒:“不過那是后話!
“眼下,咱們這點家當,收收買路錢,護護小商隊,已是頂天了。
“動作太大,招了官府的眼,那可是虎口奪食,嫌命長!”
“好事說完,潑瓢冷水?!彼掍h一轉,臉上那點笑意斂去:
“若真停戰,官府的爪牙騰出手來,秋收眼瞅著就到了……
“那幫催命鬼般的征糧隊,可不會跟咱們客氣。”
藥乾神色一肅,拱手道:“先生放心,早按您先前的布置在辦了。
“山下村寨,該繳的糧一粒不會少,賬目明明白白。
“如今這寨墻、這哨塔立著,除非官家派個百十號披甲精銳來硬啃。
“否則,休想再像從前那般,闖進來強搶!”
“嗯。”吳宇點頭:
“這幫衙役胥吏的做派,咱們清楚得很,專揀軟柿子捏!
“咱們這窮山惡水的邊角旮旯,他們躲還來不及,哪會真愿意來?
“如今咱們肯按數繳糧,寨子又修得銅墻鐵壁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他們啊,樂得順坡下驢,裝聾作啞,只求個太平無事,回去好交差!”
他話鋒一轉,看向水老爺子,眉宇間籠著一層憂色:
“水老,還有樁心事。
“寨子里添丁進口,眼看奔著二百張嘴去了,過冬的嚼谷……
“可別把附近山里的活物,給打絕戶了!”
“寨主,您就放一百個寬心!”水老爺子豁牙一咧,枯瘦的手掌拍著胸脯,梆梆作響:
“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泥里滾、水里爬熬出來的?
“沒那精細米糧,挖點野菜根莖,撈些魚蝦螺蚌,也餓不死!”
“再說了……”他指了指屋外:
“您瞅瞅,寨里大半,都是被黑云寨從渾江邊,趕過來的漁花子!老漢我也是。
“如今挪到這豬婆江邊,也是一樣的……”
吳宇目光不動聲色的掠過胡楊,那少年正微微昂著頭,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果然,連這漁民的來路,都在胡楊這小狐貍的盤算之內!
“如此便好?!眳怯钚念^稍安,但仍叮囑道:
“話雖如此,田里的莊稼,該侍弄,還得精心侍弄,那是根本!
“還有村里的醫棚,藥材儲備……”
燈火搖曳,灰白的石墻映著眾人晃動的身影。
你一言,我一語,從江邊碼頭的木料,說到冬儲地窖的深淺,再到村勇操演的時辰……
關乎這小小星火寨與星火村存續的千頭萬緒,就在這簡陋的飯堂里,一點點被捋清、敲定。
不知不覺,窗外已透出蒙蒙青灰色。
這一夜長談,最受震動的,莫過于云朗三兄弟。
吳宇這個人,仿佛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每一次攪動,都讓他們這幾個襄東邊軍的老行伍,心頭掀起巨浪!
那深不可測的戰力與詭譎手段,已是駭人。
更令他們悚然的,是此人胸中的丘壑。
筑城修寨、聚民安商、定規立矩……
樁樁件件,天馬行空卻又環環相扣!
那份將散沙般的流民,捏合成一股繩的能耐,那份讓藥乾這等人物,都心悅誠服追隨的統御之力。
一次次,碾碎著他們固有的認知。
昔日在行伍,他們的大哥袁云勇,已算是智勇兼備、難得一見的將才。
可眼前這年輕的寨主……
其思慮之深遠,手段之老辣,布局之宏大,簡直……非人哉!
云朗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傷疤,心頭那股寒意混雜著莫名的敬畏,越來越濃。
或許……
藥乾那小子整日念叨的謫仙下凡,未必全是瘋話?
一行人在星火村,這煥然一新的服務中心里,將就了一宿。
翌日天剛蒙蒙亮,吳宇便起身,隨水老村長和幾個村老,踩著沾滿露水的草徑,來到村寨東北面一片新辟出的開闊地。
此地林木已被砍伐大半,粗壯的樹墩子,還留著新鮮的白茬,散發著松脂與泥土混合的氣息。
砍下的原木堆疊如山,更多的空地已被粗粗翻墾過,裸露著深褐色的沃土。
這里既是伐木場,也是村寨未來安身立命的糧倉所在。
吳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開荒伐木、平整土地的進度,竟比他預想的快上許多!
看來山下這群人,求生的心氣兒是真足。
他不再多言,撩起衣擺掖在腰間,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入這片新翻的泥地里。
俯身抓起一把濕漉漉的泥土,在掌心捻開,湊近鼻尖嗅了嗅,又用腳丈量著地塊的深淺走向。
末了,他直起身,指著地勢稍低、土層格外油黑處,對身邊幾個負責農事的村老叮囑:
“這片是頂好的油膏土,開春種粟米最相宜!
“靠坡那邊土質硬些,排水好,留出來種豆……
他絮絮叨叨,說的全是前世和爺爺,在土坷垃里滾出來的實在話,句句砸在點子上。
幾個圍攏的老把式,此刻聽得眼睛發亮,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吳宇站在稍高處,望著眼前這片初具規模、還散發著濃烈新鮮土腥氣的坡地。
仿佛已經看到來年開春,粟苗青青,豆蔓爬藤的景象。
心里懸著的石頭,總算是稍稍落了地。
不再多留,他婉拒了水老村長留飯的盛情。
在一眾村民……
“寨主常來?。 ?
“得空下山看看!”
的殷切呼喊聲里,翻身上馬,返回山寨。
晨光熹微,薄霧如紗,在林間緩緩流淌。
走出老遠,吳宇忍不住勒住韁繩,回望山下。
那片在晨靄中漸漸顯露出清晰輪廓的村寨,屋頂升起的裊裊炊煙……
這份在亂世夾縫里掙扎出來的基業,就像腳下這片新墾的坡地,種子已然埋下,根須正奮力地向著深處扎去……
就在他以為一切,正如同這初升的朝陽般蒸蒸日上、生機勃發之際。
無數道目光,已悄然聚攏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