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二人，按著藥乾所列單子，驅車走遍西城開張的鋪面。

街邊糧鋪十有七八都上了門板，只余幾家，還開著半扇門。

“恩公，這糧鋪怎的都關著門？”

吳宇搖搖頭：“戰事未平，糧商都囤貨居奇?！?

望著眼前街景，吳宇想起這具原身——葉林蕭。

當初偷的那個饅頭，價值五文，心下恍然。

好在糧種雖然難尋，其他物事價格反倒便宜。

望著滿垛貨物，吳宇竟憶起前世……

推著購物車，在超市閑逛的光景。

或許，令他感到愉悅的，還是花的銀子都是白撿的。

入夜，二人尋了家客棧落腳。

吳宇排出二十枚大錢，拍在柜臺上：

“把馬喂好！”

“官人寬心，必用頭等草料?！?

這客棧藏在城墻根附近，門臉是座兩層杉木小樓。

樓上樓下都是方桌，專供往來客商打尖用膳。

穿過窄窄的過道，后頭是個青磚鋪地的四方院子。

三面圍著一圈瓦房，統共十二間客房。

亮著燈的也就兩三間。

吳宇他們賃的，是西面把頭兩間下房。

藥命掬起一捧水，搓了把臉：

“恩公，墨東家這席面……”

“去！”吳宇正抻平新置的褐布短打，緊束腰間牛皮革帶，嘴角微揚：

“為何不去？不吃白不吃！”

想來穿越至今，尚未正經下過酒肆飯莊。

醉仙樓矗在西城最熱鬧處。

三重的飛檐甚是氣派。

朱漆的大門，懸兩盞絳紗燈籠。

樓前小院里，栽著幾株玉蝶，花苞點點，暗香浮動。

二人剛到，便見立在樓前的墨酉乾，雙手抱拳迎了過來：

“二位恩公可算到了?！?

吳宇也趕忙叉手還禮：“累墨兄久候，罪過罪過。”

寒暄幾句，墨酉乾引著二人登上二樓。

推開雅間雕花木門，檀香氣撲鼻而來。

素紗窗紗透出街市燈火。

紅木圓桌上，三副青瓷碗筷整齊擺放，在燭光下泛著溫潤光澤。

“恩公上座！”

“東家先請?！?

禮讓數回方落座。

剛落座，店伙魚貫捧來托盤。

頃刻間，八仙盤、光明蝦、羊臂臑排滿桌面。

待閑人退盡，墨酉乾親自為他們倒滿酒：

“這盞謝過活命大恩，請滿飲此杯。”

吳宇舉杯齊眉：“路見不平，份所當為，墨兄不必掛懷?！?

“吳兄真乃俠義之士，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我才是多謝墨兄的玉簡，省去不少口舌！”

二人相視而笑，酒盞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藥命：這些客套話聽著真累……我吃吃吃。

一盅酒下肚，墨酉乾率先開口：

“吳兄今日采買可還順遂？若有短缺物事，但說無妨?！?

吳宇點頭：“車馬都已備妥，明日拂曉便啟程。

“倒是墨兄今日，公務可還順利？”

墨酉乾指尖沿著酒盞邊緣緩緩打轉，眉頭微蹙：

“唉，勉強支應罷了?！?

吳宇見墨酉乾神色郁郁，擱下酒盞，緩聲問道：

“墨兄似有心事？不妨直言。”

墨酉乾仰頭飲盡盞中酒，苦笑道：

“說來慚愧，此番押糧來清河，倒吃守備擺了一道?！?

“哦？”吳宇眉梢微挑，身子略向前傾：“怎講？”

墨酉乾“啪”的撂下酒盞：

“吳兄須知，這批糧是家嚴為報舊恩籌措。

“如今糧價騰貴，湊齊已費盡周折。

“弟兄們拼死押來，他們倒搬出新令：

“凡出城者，隨身銀錢不得過五兩，余者皆要充公！”

吳宇挑眉：“這般行事，往后誰還敢來清河販貨？”

“更荒唐的是，竟要我們改領綢緞藥材抵賬。

“平沙道上強人出沒，攜這等顯眼貨物……”

“這是什么規矩？”

吳宇皺眉，這消息他確是初聞。

兩人碰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吳宇慢條斯理夾著炙肉，待墨酉乾說完方道：

“可曾給家中修書一封，商議對策？”

墨酉乾笑得苦澀：

“吳兄休笑，家中雖薄有資財，卻非鐵板一塊。

“十兄弟中，某行七，又無過人之處……那些兄弟，怕早盼我曝尸荒野?！?

吳宇見墨酉乾神情黯淡，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方才開口：

“如此說來……墨兄確實進退維谷了?！?

他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

“在下倒有個主意，只是……”

墨酉乾眼睛一亮，身子猛的前傾：

“救命之恩尚未報答，還有甚信不過兄弟的？

吳宇不緊不慢的提起酒壺，緩緩注滿兩人的酒盞：

“既如此，小弟就直言了。

“小弟愿擬份采買單子，墨兄將銀錢盡數置辦成貨。

“出城后，隨我返鄉，小弟再以原價全數收購。

“這樣，墨兄便可帶著銀兩返家，不知意下如何？”

“這……”

墨酉乾垂首思忖，半響抬眼，瞳仁映著跳動的燭火：

“豈不是又要勞煩吳兄?”

“哈哈哈，”吳宇朗聲大笑，擺了擺手：

“兩便的事?！?

兩人同時舉起酒盞，目光交匯。

終是墨酉乾先仰頸飲盡：

“卻不知……貨送何處交割？”

吳宇不疾不徐的飲盡酒水，神色如常：

“墨兄，何必明知故問？”

“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笑聲在雅間內回蕩。

藥命：……嗝~

酒闌人散，吳宇起身整衣：

“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歇息了?！?

推了墨酉乾安排的歌姬雜戲。

墨酉乾見挽留不住，親自持燈相送，臨別時道：

“所需貨品容某一日籌措，后日五更定當齊備?！?

吳宇微微頷首，轉身踏入客棧。

…………

深夜，墨酉乾在燭光下，仔細推敲著那份清單。

老賬房在側搓手，終是忍不?。?

“少爺容老奴多嘴，那山……”

話到嘴邊硬是轉了個彎：“那兩位貴客要的貨……”

墨酉乾頭也不抬，手指在清單上點了點：

“你看這單子上寫著的，倒像個真要在山里安家落戶的。”

老賬房捏著單子的手微微發顫：

“可這硝石、硫磺，是作何用處？”

墨酉乾單手揉搓著下巴：“難道他們那里，還有百煉的丹士不成？”

老者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擔憂，繼續追問：

“可是……少爺，您就不怕咱們把東西給他們拉過去，他們忽然翻臉，殺人越貨不成？”

“要動手早動了?！蹦锨K于抬眼：

“我那些糧食，可比這值錢多了。

“他們完全可以直接搶了，一走了之，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老賬房囁嚅著還想說什么，墨酉乾已站起身來，走到窗前。

“立刻去辦吧，把所有現銀都換成單子上的東西。

“橫豎比存進那家新開的錢莊踏實。”

老賬房猶豫再三，終于深深一揖退下。

墨酉乾獨自站在窗前，手指摩挲著腰間玉佩：

“倒真不像個土匪，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