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站在客房門口，用力伸展四肢。

原本該今早啟程回山的計劃，因著墨酉乾的貨單又耽擱一日。

客棧小院里，藥命正蹲在井臺邊打水、

走過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給你妹買五副聚氣散，老地方?！?

說著，拋過個灰布錢袋。

里面裝的，正是他們殺的那些巡檢，身上摸來的全部碎銀。

統(tǒng)共二十八兩七錢。

“恩公，這……”

藥命攥著錢袋還是有些猶豫。

“少廢話?！眳怯钫苏律溃?

“我去武館轉(zhuǎn)轉(zhuǎn)，尋些正經(jīng)功法。

“總不能叫寨里弟兄，一直練軍體拳吧……”

城中的武館，比想象中熱鬧。

吳宇跨過門檻，正見十八個靛藍(lán)短打的少年扎著馬步推掌。

穿褐色短打的管事快步迎來：“貴客可是要投師？”

吳宇抱拳平胸：“敢問貴館可售賣基礎(chǔ)戰(zhàn)罡功法？”

“貴客說笑了。”管事抹了把油汗：

“本門功法只傳正式弟子。”

隨后看看左右，壓低嗓子湊近吳宇：

“客官怕是初來乍到？武館私售典籍要挨脊杖的。”

抬手指向東方：“官辦的萬卷書閣倒能買，只是……”

隨后搖搖頭，不再言語，轉(zhuǎn)頭喝罵學(xué)徒動作走形去了……

連走三家武館皆是如此。

吳宇發(fā)現(xiàn)，這方天地對書籍管制極嚴(yán)。

武館雖有武技，卻不得私自買賣。

他教的軍體拳強(qiáng)身健體還行，但在這方天地，沒有戰(zhàn)罡武技配合，終究差些火候。

無奈之下，只得往城東趕去。

轉(zhuǎn)過鼓樓。

猛見一座歇山頂朱漆樓閣，矗立道左。

飛檐垂著青銅鈴，丈許寬的匾額，懸著“萬卷書閣”四個泥金大字，日頭底下晃得人眼暈。

門前兩名護(hù)衛(wèi)冷眼掃來，顯然對他這副打扮沒什么好臉色。

“干什么的！”

“代主家采買?！?

“牙牌！”

吳宇眼珠一轉(zhuǎn)，從懷里摸出墨玉簡。

兩護(hù)衛(wèi)瞟了一眼：“進(jìn)去吧?！?

跨過三尺高的榆木門檻，沉檀香混著陳墨味撲面而來。

廳內(nèi)列著十?dāng)?shù)排烏木書架，典籍按黃綾標(biāo)簽分門別類。

東首茶案旁三個錦袍管事正傳看一卷古畫，瞥見吳宇粗布衣衫，嗤笑著轉(zhuǎn)開臉去。

“客官且住，須驗過牙牌符節(jié)?！?

一個年輕伙計不情不愿的走過來，眼神在吳宇的粗布衣上掃過，嘴角微微下撇。

吳宇故技重施：“代主家采買?！?

“嗯?！蹦贻p伙計瞟了一眼玉牌，鼻腔里擠出輕微的嗤聲，才朝著角落的書架抬了抬下巴：“那邊?！?

但只帶他來到一處角落。

功法少的可憐，一看就知道全是基礎(chǔ)入門的。

少也有少的好處，倒是好挑選：

《百戰(zhàn)拳法》、《射術(shù)精要》和《長槍入門》。

揀定三冊，吳宇挾書至柜臺。

“統(tǒng)共三十兩?！闭乒駬苤惚P，眼皮都不抬。

“三十兩？”這價格遠(yuǎn)超吳宇預(yù)期。

他又掂量了一下手中錢袋，統(tǒng)共五兩碎銀。

掌柜見他遲疑，嗤笑道：“買不起就請回吧?！?

吳宇不動聲色拱手：“是在下短了見識，明日湊足再來。”

方跨出門檻，聽得伙計朝地上啐道：“晦氣！”

吳宇摸著墨玉牌，心中冷笑。

這世道，書冊比人命金貴。

此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他敏銳的感覺到，腰間一輕。

有趣！

錯身剎那，兵主錄在識海里泛起紅光。

【周圍有一名將星潛質(zhì)人才！】

吳宇嘴角微揚(yáng)，佯作不覺，袖著手綴在后頭。

跟著那小賊，在彎彎繞繞的巷道中穿行。

漸漸聞到，一股腐濁的氣味。

轉(zhuǎn)過幾道矮墻，豁然現(xiàn)出，一道丈寬黑水溝，浮著油花的濁水緩緩蠕動。

小賊的身影在排水口一閃而沒。

吳宇撥開垂掛的藤蔓，跳下河道。

卻不見了那小賊身影。

此時，窸窣聲四面驟起。

七八個衣衫襤褸的孩童，不知都從哪轉(zhuǎn)出來的。

在河岸上，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喲呵，這小哥還挺能追。”

吳宇循聲抬頭，只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男童，翹腿坐在石橋上。

滿面泥垢掩不住狡黠，足尖點著橋墩，噙著與年歲不符的哂笑：

“可知此處誰家地界？”他屈指一彈，啪嗒一塊黃泥黏在吳宇腳邊：

“爺打個呼哨，管教你三月不敢近人前?！?

吳宇環(huán)視這些孩童，有男有女。

衣袖和褲腳都磨得稀爛，露出的纖細(xì)手腳上，滿是淤青和傷痕。

他心里發(fā)笑，自己這山賊頭頭，倒叫城里乞兒劫了道？

“要買路錢？”他掏出幾枚銅錢，攤在掌心：

“只消答個話，平日，怎生進(jìn)的這內(nèi)城？”

為首男童隨即警惕起來：

“少?；?！衣裳、值錢的盡數(shù)留下！”

吳宇再次掃視四周環(huán)境，負(fù)手踱步：

“我猜，是這水道鐵柵空當(dāng)，恰容得爾等能鉆?！?

那領(lǐng)頭的男童，吊梢眉倒豎：

“最后一遍！買路錢！要么‘黃金雨’！”

吳宇拂了拂袍袖，眼底竟透出三分賞識：

“你們這群娃娃，倒是會挑地兒，怕不是初犯?！?

為首男孩朝同伙一歪嘴：“兄弟們，給他洗個澡！”

糞桶將傾之際，一道灰影掠空而下！

“?。　?

麻羽山雀撲棱棱，直啄端桶少年面門，驚得他后仰，險些墜橋。

吳宇趁機(jī)，蹬壁騰躍。

五指鐵鉗般扣住少年腕骨！

掌中腕骨硌手，隔著破爛的衣袖都能數(shù)清骨節(jié)。

“放開老大！”

“我們跟你拼了！”

七八個孩子頓時紅了眼圍上來，有的抄起木棍，有的抓起石塊，卻只虛晃不敢近前。

被制住的男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吳宇：

“你……你，恁地馭靈身手比武者還利索？”

吳宇沒有回答。

離得近了，才見其他孩子，也都瘦得驚人。

有個小女孩的腳踝細(xì)得仿佛一折就斷。

“都住手！”男童突然喝住同伴，仰頭直視吳宇：

“要殺要剮沖我來，放過他們?！?

盡管聲音還在發(fā)抖，眼神卻倔強(qiáng)得像只平頭哥。

“要錢做什么？兵荒馬亂的，有錢也買不到糧?！?

吳宇取回錢袋，松開鉗制男孩的手。

為首的男孩趕忙閃開，梗著脖子與他對峙：

“要殺要剮沖我來！不許你……”

“大哥哥！”一個扎著歪辮子的小女孩，突然揪住吳宇的衣角：

“大哥哥你放我們走吧，胡楊哥是為救我們爹娘！

上個月黑云寨的人來了，把大人都抓去挖礦……”

她吸了吸鼻子：“胡楊哥帶我們逃過來，進(jìn)城湊錢，請人……”

男孩急忙去捂她的嘴，卻被吳宇攔住。

吳宇眼珠一轉(zhuǎn)，從懷里摸出幾塊干糧分給孩子：

“我倒是可以幫幫你們，不過……。”

說著，一具銀色骷髏，憑空出現(xiàn)。

眾孩童驚退三步，偏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覷。

見小崽子們眸子驟亮，吳宇豎起食指：“卻有個條件?！?

“大、大俠！”為首的男孩改口倒快：

“真能救俺爹娘？這些銀錢盡數(shù)奉上?。　?

吳宇搖搖頭：“錢我可不在乎，爾等需辦件差事。”

“什么差事！”

吳宇神秘一笑：

“從此往東南，有座步桓山。

“山下，有一藥家莊，爾等有膽識尋到地界，再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