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人物擠在一起……

眼神滴溜亂轉、縮著脖子兜售“祖傳秘寶”的雞賊小販。

三五成群、穿著獸皮、渾身透著剽悍與警惕……

正圍著自家攤子，如同守著獵物的憋寶客團伙。

衣著光鮮、綾羅綢緞的世家公子小姐。

正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攤上那些，造型奇詭的小玩意兒，身后還跟著沉默的護衛。

更有甚者，是那些穿著統一制式服飾、袖口或衣襟繡著宗門徽記的弟子。

正由管事模樣的人領著，與攤主壓低了聲音激烈的討價還價。

“臥牛嶺這潭渾水，深淺難測啊。”墨酉乾手中的紫竹扇依舊不緊不慢的搖著，扇面上那個“墨”字在光影里若隱若現。

“東西天差地別。”他低聲對吳宇道：

“確實蹦出過，一兩件引得世家宗門打破頭的神物，可更多的……”

他下巴朝那些被公子小姐們把玩的物件，努了努：

“都是些華而不實、只圖新奇的小玩意兒，專掏這些少爺小姐的荷包。”

說著，他手腕一翻，不知從哪里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小巧的物件。

那東西約莫鴿子蛋大小，通體是溫潤的羊脂白玉，被鏤空雕琢成層疊的云紋。

絲絲縷縷極細的白色煙氣，正從云紋縫隙中裊裊逸出，散發著一股清冽微辛的異香。

墨酉乾徑直將這精巧的香薰掛墜，遞到藥緣面前，笑容溫煦：

“前日鋪子里，濟世堂掌柜淘換來，孝敬在下的小玩意兒，瞧著還算別致。

“上回山寨拜訪匆忙，未曾給嫂夫人備下合宜的見面禮。

“此物雖陋，權當補上，嫂夫人莫要嫌棄。”

藥緣下意識就想擺手拒絕。

方才一路聽著吳宇和墨酉乾交談，她早明白……

但凡沾了“臥牛嶺”三個字的物件，哪怕再不起眼，也絕非尋常貨色，價值不菲。

但話未出口，便感覺吳宇的手，在她背后極輕的按了一下。

她抬眼，見吳宇微微頷首，這才紅著臉，雙手接過那猶帶體溫的玉墜，低聲道：

“多謝墨大哥……”

墨酉乾見她收下，笑意更深了幾分，解釋道：

“這倒是個有趣的機括。

“里頭有個小碗，只要放上特制的香丸或香粉點燃……

“任你如何走動跑跳，那盛香的小碗，總像是被無形的手托著，永遠穩穩當當朝上，香灰半點不灑。

“最是適合嫂夫人這般，非戰罡天賦的女子。

“日常佩些驅蟲避穢的香藥，或是在醫館藥廬走動時，佩戴些祛病防疫的藥材，倒也方便。”

吳宇聞言，嘴角扯出一絲了然的笑意，心道果然如此。

墨酉乾這小子，精得跟算盤珠子似的，哪會無緣無故這般熱絡？

“看來墨兄早瞧出，小緣走的是萬象修士里的醫道了……”

吳宇聲音不高，帶著點心照不宣的意味。

墨酉乾臉色微變，紫竹扇“唰”的收攏，輕輕在吳宇小臂上一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眼角余光，飛快掃過四周……

攤販的吆喝、買主的爭執、騾馬的響鼻混作一團，人人眼中只有眼前的貨色與錢袋，無人留意這邊。

他這才略略松了口氣，用展開的扇面，巧妙遮住半邊臉，身子朝吳宇那邊傾了傾。

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成了氣聲：

“不瞞吳兄，小弟前次路過貴寨山下那座……

“嗯……頗有章法的星火村，便留了心。

“村童傳唱的俚曲，老農閑磕牙的只言片語，都繞著兩位人物打轉……

“一位是‘吳戰神’，另一位，便是救苦救難的‘白菩薩’了。”

他頓了頓，扇骨在掌心輕敲一下：

“直到有幸入寨，參觀那間規整的醫館，聽得寨中弟兄恭敬稱一聲‘小緣夫人’、‘小緣館長’，小弟心中便再無猶疑。

“嫂夫人，想必就是那位活人無數的‘白菩薩’，亦是……

“覺醒了萬象醫道的，修士大人……”

“墨兄慧眼。”吳宇下頜微不可察的點了點，目光沉靜：

“既已點破，有何見教，不妨直言。”

“吳兄痛快！”墨酉乾眼中精光一閃，也不再兜圈子，扇柄朝前一指，借勢擋住口型，語速快而清晰：

“小弟所求，不敢妄稱大事。

“只盼吳兄能開個方便之門，允我墨家……

“或相熟可靠的親朋，于緊要關頭，能上山求個援手，借嫂夫人妙手回春之力一用？”

他緊跟著又補了一句：

“自然，診金供奉，絕不敢短少分毫，必令吳兄滿意！”

吳宇聞言，沉默下來。

微風掠過街角，吹動他額前幾縷碎發，眼底卻凝著霜。

讓外人上山？

還要讓藥緣那丫頭，費心勞力的救治？

光是山下星火村的村民求醫，已讓他懸著心。

百煉、萬象、馭靈三道修士，為何在民間幾成傳說？

無他，身懷異術，卻如懷璧之嬰！

離了戰罡武者的鐵血拱衛，便是砧板上的魚肉。

他這星火寨，滿打滿算，能稱得上頂尖戰力的，唯他一人。

藥命、藥乾、云朗三個，堪堪戰罡二重。

加上寨中那些訓練有素的星火衛，在偃旗息鼓、不露鋒芒的前提下，勉強能護住藥緣這朵嬌弱的“白菩薩”。

可若開了這口子，讓外人上山求醫……

墨酉乾何等機敏，吳宇眉宇間那一閃而過的凝重，便被他捕捉。

他紫竹扇輕搖，立刻轉圜，聲音放得更緩：

“吳兄若有顧慮，亦是人之常情。畢竟……

“一位覺醒了本命術法的萬象醫修，其珍稀貴重，小弟豈能不知？

“此事權當小弟唐突，吳兄萬勿為難。”

吳宇的思路被他打斷，心頭卻猛的一動。

墨酉乾話里透出的信息，在他心湖激起漣漪。

他對這方天地的認知，遠不及墨酉乾這行商來得深廣。

機會難得！

他順勢放慢腳步，狀似隨意的追問，聲音也壓低了：

“墨兄且慢。

“聽你方才話里意思……似能斷定小緣覺醒的乃是天賦術法？

“此等術法，究竟珍稀在何處？還請墨兄解惑。”

墨酉乾腳步一頓，警惕的再次掃視周遭喧鬧。

確認無虞后，才用扇面徹底遮住兩人側臉，幾乎是貼著吳宇耳根低語，吐出的字句帶著隱秘的分量：

“吳兄或許有所不知。

“這萬象修士覺醒的‘先天根性’，與戰罡武者的‘天賦稟賦’路數相近……

“無非是習練雷法、火法、醫道等特定術法時，進境更快，威力更強些罷了。”

“然則……”他話鋒一轉，氣息都凝重了幾分：

“甫一覺醒，便自帶一門本命天賦術法傍身的……

“那真是鳳毛麟角，萬中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