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進馬山鎮時，衛生院的竹籬笆被夕陽染成琥珀色。王硯剛將晾曬的當歸收進陶罐，就聽見走廊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推開診室門，看見鎮中學的語文老師蘇晴蜷縮在角落，教案本散落在地，紅筆批注的字跡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王大夫，我是不是瘋了......“她抬起紅腫的眼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整夜整夜睡不著，聽見學生背書聲就心慌，昨天在課堂上......“話音未落，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血絲。王硯瞥見她辦公桌上的診斷單：甲狀腺結節、乳腺增生，西醫建議手術。

診脈時，指下的脈象弦細如繃緊的琴弦，時而出現不規則的停歇。蘇晴的舌質暗紅，兩側布滿瘀斑，舌苔薄黃。張院長端著新泡的玫瑰花茶進來，瓷杯在木桌上發出輕響：“肝氣郁結，橫逆犯脾，逍遙散正對癥。“老人翻開布滿折痕的《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干枯的合歡花標本。

抓藥時，王硯特意挑選了氣味濃郁的柴胡，根莖斷面呈淡黃色。白芍、當歸在藥斗里沙沙作響，混著薄荷的清涼氣息。蘇晴盯著砂鍋里翻滾的深褐色藥汁，聲音帶著哽咽：“這些草葉子，真能治我的心病？“王硯將溫好的藥碗遞過去：“逍遙散就像給糾纏的絲線解開結，讓氣血重新流動起來。“

三劑藥服下，蘇晴復診時仍眉頭緊鎖，但不再咳血。王硯在原方中加入香附、郁金增強疏肝解郁之力，又配伍夏枯草、浙貝母軟堅散結。臨走時，她從帆布包里掏出本詩集：“這是學生送的，放在我這兒可惜了，送給您。“

這件事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層層漣漪。服裝店老板娘林芳揉著脹痛的乳房進來：“每次進貨談價就上火，月經前胸口疼得像針扎。“出租車司機老陳拍著方向盤嘆氣：“堵車時心里冒火，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血壓都高了。“王硯發現他們雖癥狀各異，卻都有情緒低落、胸脅脹痛、噯氣頻作的特點，便以逍遙散為基礎方，隨證加減。

深秋的一個雨夜，派出所民警小吳被同事架進診室。他雙眼通紅，警服扣子崩開兩顆，脖頸處有明顯的抓痕：“我控制不住自己......“原來連續三個月處理重大案件，他開始出現幻聽、暴躁，甚至對著鏡子毆打自己。王硯診脈發現他脈象弦數，舌質紅絳，苔黃膩。“肝郁化火，痰氣交阻。“他迅速開出湯藥，在逍遙散中加入膽南星、竹茹清熱化痰，配伍龍骨、牡蠣重鎮安神。

守在病床前的整夜，王硯看著小吳時而囈語，時而蜷縮成胎兒狀。窗外的雨敲打著玻璃，藥罐里的柴胡與薄荷香氣混著艾煙彌漫在診室。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雨幕時，小吳終于安靜下來，沙啞著嗓子說：“我好像做了場噩夢......“

隨著病例增多，王硯開始深入研究情志病與社會壓力的關聯。他和吳明走訪了鎮上的工廠、學校、社區，發現教師、醫護、基層公務員是高發人群。在鎮文化站的講座上，吳明用生動的漫畫講解：“我們的情緒就像河流，肝氣郁結就是河道堵塞，逍遙散是疏通河道的鏟子，再配上心理疏導，才能讓水流重新順暢。“

幼兒園園長周敏來就診時，焦慮癥已持續兩年，靠安眠藥維持睡眠。王硯仔細詢問，發現她不僅失眠多夢，還有食欲不振、大便溏稀的癥狀。“肝郁克脾，心脾兩虛。“他在藥方中加入茯苓、白術健脾益氣，又配伍酸棗仁、遠志養心安神。三個月后復診，周敏抱著幼兒園小朋友制作的千紙鶴：“現在能一覺睡到天亮，孩子們都說我笑起來像太陽。“

在臨床實踐中，王硯不斷優化藥方。對于氣郁化火的患者，加丹皮、梔子清肝瀉火；伴有血瘀的，配伍丹參、川芎活血化瘀；出現梅核氣癥狀的，添用半夏、厚樸散結降逆。吳明將這些經驗整理成詳細的診療手冊，標注不同癥狀的用藥變化和生活調攝建議。

隆冬時節，縣醫院精神科主任帶著團隊前來交流。面對一位確診抑郁癥的患者，王硯一邊開方一邊講解：“逍遙散調和肝脾，平衡氣血，再配合耳穴壓豆、冥想訓練，就像中西醫合奏的交響樂。“說著，他熟練地在患者耳郭貼上王不留行籽，按壓神門、心、肝等穴位。

隨著口碑遠揚，求診的患者從周邊縣市涌來。王硯在衛生院設立了“情志調理室“，擺放著古琴、沙盤和心理測評量表。他教患者練習五音療法，吳明則組織團體心理輔導。漸漸地，診室里傳來的不再是壓抑的哭泣，而是舒緩的琴聲與輕松的笑聲。

春暖花開時，蘇晴帶著全班學生來道謝。孩子們舉著寫滿祝福的手抄報，將診室裝點成花海。蘇晴的氣色紅潤，眼神重新煥發光彩：“王大夫，我又能站在講臺上讀詩了！“她翻開教案本，最新的批注字跡工整有力。

深夜，王硯在藥房整理藥材。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柴胡上，泛著柔和的光澤。手機震動，是小吳發來的消息，附帶一張照片：他穿著整齊的警服，站在榮譽證書前笑得燦爛。王硯望著照片，在新的醫案本上寫道：“逍遙散解的不僅是肝氣之郁，更是現代人心靈的枷鎖。當草藥的芬芳與心理的疏導相融，每一個舒展的眉頭，都是生命最動人的樂章。“

此時，煎藥室里新的湯藥正在沸騰，藥香混著希望的氣息，飄向小鎮的每一個角落，為那些被情緒陰霾籠罩的靈魂，帶去治愈的曙光。